南疆九百二十七年,七月初七,南疆王后輕寧誕下雙胎,皆為公主,舉國同慶。
蠱師孕育子嗣本就艱難,更何況還是一胎雙生,則更是稀罕至極,南疆王扶杉親自取名,長公主扶芷,小公主扶鳶。
南疆不重男女之分,但重長幼次序,所以扶芷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被內定為下一任的南疆王,自懂事起便開始由扶杉親自教導蠱術和為君之道。
相比之下,扶鳶這個沒有重擔在身的小公主就顯得輕松的多。
扶芷起早鍛煉體魄的時候,扶鳶窩在輕寧的懷里舒服睡覺;扶芷整日研習君王之責的時候,扶鳶纏著輕寧陪她放風箏;扶芷連夜修習蠱術的時候,扶鳶靠在小榻上翻看著貼身婢女不知道從哪里給她找回來的話本子。
明明是一胎雙生,過的卻是天差地別的日子。
不過,雖然姐妹兩人的生活軌跡截然不同,但感情卻是要好,扶芷鍛煉累了的時候,扶鳶會跑過去給她送上一杯溫水;扶芷研習政務煩了的時候,扶鳶就悄悄從窗外給她遞去一束鮮花;扶芷修習蠱術陷入瓶頸的時候,扶鳶便在一旁陪著她徹夜不眠。
扶鳶以為,自己會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待到成年之后,便選一位王夫入宮,安然余生。
卻不知,天總有不測風云,而她,也不會一直順遂。
南疆九百三十五年,盛夏。
天氣相較以往熱了一倍不止,而黑夜里卻又變成駭人的嚴寒,數以億計的毒蟲無端死亡,漫山遍野盡是蟲尸。
南疆以蠱術為尊,毒蟲又是蠱蟲之本,而今蠱蟲大批量死亡,于南疆而無異于滅頂之災。
朝野動蕩,扶杉接連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帶著輕寧扶芷于議事大殿同朝臣們商議解決之法,卻始終無果。
王宮之中氛圍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或多或少的擔憂,就連最愛放風箏的扶鳶都被輕寧關在了屋子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最終于七月十五中元節那夜達到頂峰。
異星突起,危及紫微,此乃大兇之兆。
無疑,紫微便是如今的南疆王扶杉、以及日后將會繼承南疆王之位的太女扶芷,而異星的身份,便成了破局的關鍵。
情勢危急,扶杉一家和一眾朝臣當即去了伏天師所在的觀星臺。
伏天師是南疆最精通天象之人,預測吉兇,防患未然,這些年從未有過一次的失誤。
空地處,眾人齊齊抬頭望天,他們雖然不懂天象,卻也看得出紫微星的光芒在身側異星的影響之下愈發黯淡,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取代紫微星了。
紫微星衰,則南疆不寧。
凌晨時分,天色漸亮,星子相繼消隱,夜觀天象整整一夜的伏天師從高臺上走下,嚴肅著一張臉朝眾人走來。
“陛下,經過最近大半個月的觀察,臣已經確定了災星所在。”
妄圖取帝星而代之者,即為災星。
聞,扶杉當即詢問出聲:“天師請說,這災星到底是何人何物?”
伏天師沒有直接回應,而是看向輕寧身前的扶芷,沉默許久之后,才開口道:“陛下,若是在南疆之外,皇族生下雙生子,便只能保其一。太女作為未來的南疆王,道理亦然。
昔年王后一胎雙生,實則一福一禍,而太女貴為儲君,自是南疆之福。”
扶芷是福,也就意味著扶鳶是禍。
輕寧神色僵住,一臉難以置信的再次確認出聲:“天師的意思是說,阿鳶便是那個災星?”
伏天師嘆息點頭,其實早在扶芷和扶鳶降世的時候,他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只不過那時候天象并沒有任何異常之處,他便沒有過多在意,直到此時,變故頻生,天象異動,他才探出所有。
扶芷立于輕寧身前,稚嫩的面容上滿是質疑,“伏天師剛剛說災星會取代于我,但宮中眾人以及在場大臣這些年都看得清清楚楚,阿鳶性情純良,更是自始至終都無意于權勢蠱術,試問這樣的人,真的會謀害親姐為害南疆嗎?”
扶芷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扶杉亦是心有懷疑,“天師可是算錯了,不若再算一遍?”
被三人接連質疑,伏天師也不惱,而是繼續平靜出聲:“臣知道事關小公主陛下娘娘和太女著急,但天象所示臣早就推演了不下十遍,臣敢以性命起誓,小公主,必是災星無疑。
災星不除,天罰持續,南疆也將動亂不寧。”
伏天師口中的天罰,便是近日來毒蟲大片死亡一事。
伏天師說的篤定,又有事實為證,當即便有朝臣下跪請命:“陛下,臣知道小公主身為陛下親女陛下心中不舍,但此時當以南疆社稷為重啊!”
一人開了頭,很快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陛下,年統領說的沒錯,社稷面前,一切從輕啊!更何況,伏天師為南疆卜卦多年,從未有過紕漏,又避免了多少禍事,陛下萬不可不信啊!”
“還請陛下三思,為了南疆的百姓和未來,順應卦象,除掉災星!”
“陛下……”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跪了一大片,最后只剩下幾個扶氏族人還立在原地。
南疆王的親弟弟扶暉思索了好一會,才折中道:“陛下,伏天師的卦象確實從未有過紕漏之處,但從前沒有,并不意味著以后也沒有,更何況,阿鳶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們斷不能因為卦象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直接定了她的死罪。臣弟以為,趁著現在形勢還尚在可控范圍之內,再觀察幾日,若是情況真如伏天師所說的那般發展,再下決斷不遲。”
扶暉的話給了扶杉緩息之機,于是不等一眾大臣反對,當即拍板定下,“本王也覺得阿暉的提議甚好,那就先這般定下,五日之后,若是災患還沒有緩解,朕便依照卦象,懲治扶鳶。”
說罷,帶著輕寧和扶芷快速離開原地。
看著三人不斷走遠的背影,有執著的朝臣憤憤出聲:“陛下此舉,屬實優柔了些,五日,那南疆還得遭受多大的損失啊!”
伏天師轉頭看了他一眼,安撫出聲:“小公主是陛下唯二的孩子,陛下心中不舍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不過區區五日,造成不了太大損失。”
頂多就是將南疆三分之一的毒蟲死亡演變到更多罷了,只要不滅絕,就還有機會。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讓扶杉和輕寧看清當前的形勢。
因為有了這個五日之約,所以這幾日宮中凝重的氛圍反倒是稍稍緩和了幾分。
所有人都在盯著城外的山間山谷,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同伏天師說的那般,災禍不除,天罰不止。
……
另一邊,自從從觀星臺離開之后的接連五日,扶杉和輕寧都沒有再見過一眾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