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無聲推開,楊露走了進來。
她手中拿著一個微型的無線耳機,顯然剛才全程監聽了李二寶與宋鴻業的會談。
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秀眉微蹙。
“老板,”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宋鴻業這個人……太深不可測了。”
“他給出的情報雖然誘人,但風險同樣巨大。”
“我們……真的能相信他嗎?這會不會是一個針對我們的局?”
李二寶依舊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手指揉著眉心。
他沒有立刻回答楊露的問題,整個人仿佛沉浸在一片無形的風暴中心,周身散發著一種極度壓抑和審慎的氣息。
楊露見他如此,知道此刻他正在經歷極其艱難的心理博弈。
便不再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眼中充滿了關切與憂慮。
她輕輕嘆了口氣,準備轉身先行離開,讓他獨自冷靜思考。
就在她轉身的剎那,李二寶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曼國那邊,審訊有進展了嗎?”
楊露停下腳步,立刻回復:“剛收到消息,那邊接手后,已經‘撬開’了幾個人的嘴。”
“但得到的信息很零碎,只確認他們來自一個叫‘暗月’的小組,直接聽命于黑櫻會高層,其他的一問三不知,或者知道的有限。”
“老鬼說,還需要時間。”
“暗月……”李二寶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將其記在心里。
他揮了揮手,“知道了,有突破立刻告訴我。”
“是。”楊露點頭,再次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輕輕退出了會議室。
空曠的會議室里,只剩下李二寶一人。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后猛地站起身,沒有去碰桌上那枚u盤,而是徑直走了出去。
離開了主建筑,獨自一人走向夜色籠罩下的私人沙灘。
冰冷的海風帶著咸腥氣撲面而來,吹動了他的頭發與衣角。
他沿著潮濕的沙灘慢慢走著,腳下是細沙被踩壓的沙沙聲,耳邊是永不停歇的海浪拍岸的轟鳴。
他的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閃過一路走來的種種——
從南都的濱海療養院,到曼國的刀光劍影;
從與趙明德的初次交鋒,到郝天明的托付與瀕死;
從櫻花國論壇的爆炸與殺戮,到柳鶯鶯決絕的吻與告白;
再到剛剛,宋鴻業那石破天驚的布局與看似毫無保留的“信任”……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每一次選擇都關乎生死。
他習慣了在黑暗中獨行,憑借著自己的判斷和力量去對抗一切。
然而,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抉擇。
宋鴻業提供的,是一條可能直搗黃龍的捷徑,但也可能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信任,這個詞對他而,太過奢侈,也太過危險。
尤其是對宋鴻業這樣一位蟄伏十年、布局深遠、亦正亦邪的人物。
海風越來越大,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他停下腳步,望著眼前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海,感覺自己就像一葉孤舟。
即將駛入一片更加未知、更加兇險的海域。
這個決定,不僅關乎他個人的生死,更關乎所有追隨他的兄弟,甚至可能影響到未來無數人的命運。
就在他心神激蕩、難以決斷之際,身后傳來了輕微的、踩在沙灘上的腳步聲。
李二寶猛地從沉思中驚醒,眼神瞬間恢復銳利,如同受驚的獵豹般倏然回頭。
月光與遠處建筑的燈光交織下,只見葵音穿著一身單薄的針織衫,正有些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
海風吹拂著她略顯凌亂的發絲,她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眼神清澈中帶著一絲擔憂,正靜靜地看著他。
“李……李先生?”
她輕聲開口,聲音在風中有幾分不真實感,“我看你一個人在這里站了很久……是……是遇到什么難題了嗎?”
看到是葵音,李二寶眼中銳利的戒備緩緩散去,但深邃的眼底依舊殘留著未散的凝重。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么晚了,怎么還沒休息?在這里還習慣嗎?”
他的語氣比起平日少了幾分冷硬,多了些難以察覺的緩和。
葵音走近了幾步,海風吹得她縮了縮脖子,但臉上卻露出一個真誠的、帶著些許釋然的笑容:
“這里很好,真的,生活上什么都不缺,楊秘書安排得很周到。”
“學術上……”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了起來,“這里的技術和資源,是以前在稻田大學都不敢想象的,
我就像掉進米缸里的老鼠,每天都感覺時間不夠用。”
她頓了頓,看向李二寶,語氣變得輕柔而感激:“謝謝你,李先生,給了我這樣一個……重生的機會。”
李二寶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她的感謝。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海浪聲在耳邊回蕩。
過了一會兒,李二寶望著起伏不定的大海,忽然用一種看似隨意的口吻。
將宋鴻業提出的那件關乎無數人生死、涉及基因病毒的公海攔截行動,隱去了關鍵的具體信息。
將其包裝成一個抽象的、極具道德困境的“假設”問題,緩緩向葵音道來:
“假設……你得到一個消息,有一群喪心病狂的人,研制出了一種極其危險的、能引發大規模瘟疫的東西,
正準備偷偷運到一個無力抵抗的地方進行測試,可能會造成數十萬甚至更多無辜平民的死亡。
而你,有機會阻止它,但阻止的過程同樣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
甚至這個消息的來源本身也值得懷疑,可能是一個陷阱。”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葵音那張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純凈和認真的臉上,問道: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葵音聽完這個沉重的“假設”,明顯愣住了。
她微微蹙起秀眉,認真思索起來。
以她的聰慧,自然能感覺到這個“假設”背后可能隱藏著真實的、殘酷的背景,但她沒有追問細節。
她思考了很久,海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她的眼神逐漸從迷茫變得清晰而堅定。
她抬起頭,看向李二寶,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如果站在一個醫者,一個研究者的立場……”
她緩緩說道,仿佛在梳理自己的信念,“我的答案很簡單:必須阻止它。”
“無論多么危險,無論消息是真是假,只要存在這種可能性,就不能袖手旁觀。”
“因為我們的知識和能力,應該是用來拯救生命,而不是眼睜睜看著災難發生。”
“這是……底線。”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與她平日溫和形象不符的銳利:
“但如果,站在敵人的立場來看……”
她的語氣微微變冷,“這同樣是一個不能錯過的機會。”
“不僅僅是為了阻止災難,更是為了拿到證據!”
“拿到他們研制、擴散這種武器的鐵證!”
“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揭露他們的罪惡,讓他們付出真正的代價,防止未來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這樣的‘試驗場’。”
她看著李二寶,最后總結道,眼神清澈而有力: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想,似乎……都沒有退縮的理由。”
“危險和懷疑固然存在,但有些事情,比個人的安危更重要。”
說完這些,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
“我……我可能說得太理想化了,也不懂你們那些……復雜的事情。”
“這只是我的一點笨想法。”
李二寶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片刻后,才終于開口:“好。”
“謝謝你,葵音。”
葵音被這句“謝謝”弄得臉微紅:“我……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李二寶卻輕輕捏了捏她的肩:“你給了我一個答案。”
葵音抬頭,還沒反應過來:“啊?”
李二寶沒有解釋,只輕聲道:
“回去吧。天冷了。”
海浪拍岸的聲音本來很穩定。
葵音站在李二寶身側,
剛說完那句“我支持你”。
空氣里像終于落下一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