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走到窗邊,負手而立。
一道薄透的光線投在他的臉上,明滅而幽涼。
辛夷走近與他并肩而立,望出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那一面掩在花木里的青磚圍墻。
庭院飲夏,嬌鶯弄晴,很美。
辛夷問:仵作已然察明他們是自盡的嗎
傅九衢輕嗯一聲,不見情緒。
辛夷側目望去,九哥不覺得事有蹊蹺
傅九衢沉吟一下,那也是岳州的事情,你我路過之人,少插手為妙……
不對。辛夷黑漆漆的眼睛里,帶一些了然的淺笑,九哥不會不管的。你在誆我。
傅九衢扭頭,我為何要誆你
辛夷勾了勾唇,懶洋洋地抱住雙臂,抵在他面前,你并非誠心留我下來,所以,不打算告訴我真相,準備再找機會送走我。
傅九衢低低笑了起來。
何出此
辛夷纖眉微動,一、你得知趙將軍有難,就出手相助。如今死了幾個大人,案件更為撲朔迷離,你怎會撒手不管二、岳州再現與蜜陀僧有關的殺人案,以九哥的精明,又怎會視若無睹
傅九衢瞇起一雙俊眸看她許久,似笑非笑地問:
你怎知與蜜陀僧有關
辛夷道:司理參軍如果當真請過那半仙的符紙,符紙又恰好用蜜陀僧喂過,九哥難道認為二者沒有關系還有,幾位死去的大人都是協助知州處理刑獄的曹官和推官,如此敏感的職務,我才不信你這個老狐貍會袖手旁觀。
傅九衢暗自一嘆,十一若是男子,做個提點刑獄綽綽有余。
辛夷揚眉淺笑:我當九哥是在夸我了
傅九衢:不敢不夸。
哼!辛夷上前挽住他的手,仰面而笑,那九哥帶著我同行吧。你看啊,我又是提點刑獄,又是救命的大夫,還是一個可甜可咸的美嬌娘。三個身份兼于一身,哎呀,這世上的好事,怎么都讓九哥一人占全了呢
傅九衢捏她的臉,還有一個身份。
什么辛夷滿帶希望地看著他。
傅九衢眼睛瞇了起來,詭美、促狹。
家眷。
~
辛夷當天下午便見到了昨夜同桌共飲的幾位大人的其中之一,刑曹大人,林盂。
以及他的盧氏。
林盂的尸體正在入殮,兩個家丁模樣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床側,正在為他穿壽衣,靈堂搭好了,棺材已然就位,就連吊唁的賓客都已經到了。
辛夷跟著傅九衢去瞻仰了刑曹大人最后的遺容。
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符合懸梁上吊的特征。除此,林盂的皮膚肉眼可見的發黃,和急性鉛中毒如出一轍,辛夷再次懷疑起了蜜陀僧。
盧氏痛哭流涕地表示她的丈夫不會自盡。
我家老爺盼兒子盼了大半輩子,幺兒尚不滿周歲,他哪里就舍得離了我們娘幾個去哩
辛夷拿出那個黃符紙,問她。
你可曾見過這個
盧氏一呆,看看辛夷,再看看傅九衢,臉色漲紅。
這個,這個是你們是從哪里得來不是都化入水里服下了嗎
辛夷和傅九衢對視一眼,將盧氏請到偏房里,屏退下人。
還請太太將昨夜的事,慢慢道來。
盧氏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說清楚她和刑曹的家事。
略去那些不提,核心只有一個:林盂近來總做噩夢,常常半夜里嚇醒過來。恰遇半仙上門,說是受上天指引來為他消災,賜給三道靈符,叮囑他將符掛于床頭辟邪。若久而不愈,或是遇到緊急事態,可將符化水,一日一劑服下,三日必可痊愈。
我對此也是半信半疑,來路不明的東西哪里敢隨便往他的嘴里糊弄啊只是昨夜從團練使的府上赴宴回來,我家老爺便魂不守舍,竟把三道靈符一并化水服下了。
辛夷問:服下后,他有沒有異常
盧氏搖了搖頭,隨即一想,又點點頭。
初起時倒是無礙,半夜里他突然說腹痛如絞,犯惡心,要起身如廁。我原想去陪他,卻被他一陣呵斥……
盧氏委屈地擦了擦眼角。
我和他辯了幾句,老爺便勃然大怒,摔門而去,獨自去了客房。
辛夷又問她:盧氏是何時發現刑曹大人上吊自盡的
盧氏道:我也是一宿沒得好眠,天麻麻亮,便過去敲門,老爺不應,我以為他仍在跟我置氣,便去了灶上想親自為他熬粥……一直到食時,老爺仍是叫不起來,我這才慌了神,讓人拆下門板,進去一看,我家官人……已將脖子掛在梁上,一條蚊帳了結了他的性命呀!
盧氏說著說著便又痛哭起來,捶足顧胸,不停自責。
面對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娘子,辛夷和傅九衢再沒有多說什么,交換個眼色,告辭出來。
院子里是來來去去的仆役,正在熱火朝天地做喪葬布置。
辛夷突地一嘆,席都準備好了,不吃就抓人,會不會很過分
傅九衢哼笑,你說呢
抓吧。辛夷仰頭望他一眼,誰讓她不請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