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圓更是如此。
綠萼一來,杏圓便尋了個借口出去,與皇城司派來的小太監打了個照面,將辛夷的交代捎出去,順便把傅九衢的口信捎回來。
看她那一副熟稔的表現,分明就是皇城司里的老察子了。
辛夷猜得不錯,這個時候長公主府派到她身邊的人,就不會是普通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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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過得很快。
傍晚周憶柳來探病,聽說辛夷準備找大理巫醫來給張貴妃治病,而張雪亦在她的攛掇下,不僅信了,整個人還容光煥發,精神都好了許多。
周憶柳又驚又疑,越發懷疑辛夷的身份,一時心緒繁雜,竟生出一抹控制不住的戾氣。
回到鸞翔閣她便摔了東西,直到入夜時,一個宮女偷偷摸摸來后殿相見,告訴她會寧殿里發生的事情。
她當真那么說
是,婢子看著不像作假。
她說什么,那蠢貨就信什么我不是告訴你,一定要煽動那蠢貨,讓她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張小娘子,讓她一定抓住這顆救命稻草,務必要她施救不可嗎
貴妃聽她的,婢子插不上話。
廢物!
周憶柳沉默片刻,突然轉頭一笑,也好,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闖進來……不是住在會寧殿嗎不是要陪貴妃說話嗎那就讓她陪個夠,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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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烏云遮住了月光,闔宮暗沉一片。
趙禎在福寧殿批完折子,夜已經深了。他本想去會寧殿看看張雪亦,這兩天貴妃情緒忽上忽下,身子骨越發不好,讓他隱隱有些不安,但內侍說周娘子夜膳時胎動不安,叫了兩次太醫去問診,飯也用得不多,趙禎腳一轉,便去了翔鸞閣。
周憶柳披衣坐在燈下,正在縫一個嬰兒用的虎頭帽,面帶微笑,神態安詳平靜。
她似乎沒有料到趙禎會來,抬頭看一眼,眼圈一紅便笑了。
官家怎么來了
趙禎見她要起身行禮,連忙將人托住。
快坐下。朕說了,懷著身子無須在意禮節,尤其在你房里,又沒有外人……
周憶柳抿唇微笑,官家是天下人的君王,妾身卑賤之身能得君恩已是萬幸,哪里敢慢怠君王,不守規矩
你啊,就是太守規矩了。
比起張雪亦的飛揚跋扈和專寵逾矩,周憶柳行事親和謹慎,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趙禎心里嘆息,世上只得一個張雪亦,臉上卻是掛著笑斥責她,一看你就是長公主教出來的。
聽到長公主,周憶柳心里針扎似的疼痛。
她含笑轉身為官家倒水,趙禎順勢拿起周憶柳沒有做好的虎頭帽,比劃一下,大概是想到小皇子出生的樣子,目光更為柔和了幾分。
昨日你看到一念和二念了嗎
周憶柳嗯聲,看到了。
趙禎聽她語氣低落,轉過頭來問,如何
周憶柳含笑搖頭,眼底卻有浮動的水花,都怪我虧了他們,沒有自小養在身邊……他們待我仍是不太親近。
趙禎嘆氣,與她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慢慢來。孩子尚小,長大就會明白了。說到這里,趙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目光瞟過周憶柳的肚皮,把人拉過來,將耳朵貼上去聽了半晌,讓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腳,滿意地微笑抬頭。
等小皇子出生,你想要一個什么位分
周憶柳故作惶恐的樣子,淚光瑩瑩地拜下。
妾身不敢妄想,妾身此生最大的愿望,一是常伴官家左右,二是……三個孩兒能圍繞膝旁。別的,妾身再無所求。
礙于她從兒格的八字,趙禎從來不提此事,原本也是一時高興隨口說說,見她誠惶誠恐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里一動,倒是當真生出幾分憐惜來。
你看看你說的是什么喪氣話都說母憑子貴,這大宋還有比你更尊貴的女子嗎何人敢說你卑微
官家……周憶柳淚光楚楚,順勢倒入趙禎懷里。
趙禎輕笑著攬住她,捏捏肩膀,細聲安撫。
他沒有看到懷里的女子那一雙明亮而凌厲的眸子,閃爍著何等懾人的光。
躺在天子懷里,周憶柳要的再不是區區一個郡王妃的名分。
既然傅九衢不要她,那就讓他陪著他心愛的女人……一起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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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
周憶柳剛氣喘吁吁地從趙禎身上下來漱口,就聽到殿外傳來疾速的腳步聲。
她回頭望一眼紗帳,出得門去。
噓一聲,將人叫得遠一些才問:何事慌張
哎呀周娘子,會寧殿那位快不行了。快些去稟報官家吧。去得晚了,怕是見不著最后一面了……
周憶柳心下咚地一跳。
這么快
那個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女人終于要死了嗎
可憐見的。
說什么圣眷不衰,結果那男人還不是睡在她的床上,與她顛鸞倒鳳——在他最疼愛的女人臨死的夜晚。
世上哪來什么深情厚愛只有男人的移情別戀。
周憶柳突然就不想趙禎去見張雪亦,不愿成全這一對鴛鴦了。
臨死都見不到官家一面,張雪亦內心一定很痛苦吧官家所謂的恩寵也就是一個笑話吧
張娘子傳病危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官家操勞國事,好不容易才睡下,還是不要吵他了吧再說,官家也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何用徒增傷感罷了。
周憶柳嘆息一聲,站得穩如泰山。
快去把太醫院的魏大夫,謝大夫、郭大夫,統統叫去會寧殿,務必保住張娘子性命才好……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