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玨彈完琴,接受眾人稱贊,回到了自己的坐席。禾晏至此后,也沒了大快朵頤的興致,誰知道會不會有別的人過來想要看看她的其他才藝,萬一要她寫字作詩呢她總不能又來一句和夫君有個約定來搪塞。
戰戰兢兢的一直坐到下席后,好在總是再沒出什么別的岔子。酒酣飯飽,眾人散去。禾晏隨著肖玨往外走,也就在這時候,大約才能和崔越之單獨說說話。
崔越之最年長的那位妾室走在禾晏身側,稍稍落后于崔越之與肖玨,這妾室年紀長于禾晏,看起來溫婉又老實,姓衛。衛姨娘就道:公子對少夫人真好。
禾晏愣了一下,正想說何出此,轉念一想,便笑瞇瞇的道:是啊,我夫君十分疼愛我,平日里對我千依百順,什么都向著我。我也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才能找到這樣的如意郎君。
衛姨娘噗嗤一聲笑了,道:都說濟陽女子性情直爽,我看少夫人才是有話說話。
禾晏心中暗笑,給肖玨安排一個寵妻無度的名頭,這樣一來,在濟陽的這些日子,豈不是可以仗著這個名頭胡作非為。肖玨大概也沒想到,會自己挖個坑給自己跳吧!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進了府里的正堂。也不知是崔越之的第幾房姨娘早已備好了熱茶,等著他們進去。
崔越之在椅子上坐下來,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妾室并著仆人都下去了。
他又笑道:渙青,玉燕,坐。
崔越之雖是中騎,卻沒什么架子,瞧上去和軍中的武夫沒什么兩樣。他看著敦厚和藹,卻長了一雙明亮銳利的眼睛,如看上去鈍重的長刀,刀出鞘時,令人膽寒。
肖玨與禾晏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下。
昨日我本來要回來一道接你們的,可王女殿下留宴,一時回不來。今日才得以相見。他細細的端詳了肖玨一會兒,嘆道:剛剛咋席上我只覺得你長得好,眼下仔細看來,你和我那死去的大哥,還是有一些相像的。
禾晏:……
和我看著也有些神似。崔越之道:不愧是我崔家人。
禾晏:……
肖玨頷首。
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那時候你只有我兩個拳頭大也許只有一個拳頭。崔越之說到此處,大哥都舍不得讓我碰。后來你被人帶走……他眸光黯然,大哥大嫂臨死前都想著你,如果今日他們能看見生的如此出色,想必會很高興。
肖玨沉默。
崔越之自己反倒笑起來,看我,沒事說這些不高興的事干什么,敗興!渙青,玉燕,你們這次來的正好,過不了幾日,就是春分,咱們濟陽的水神節,一定要湊湊熱鬧,保管你們來了就不想走。
禾晏訝然:春分
怎么崔越之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沒、沒有。禾晏笑起來,只是我的生辰也是春分……后幾天,真是很巧。
果真崔越之也驚訝了一瞬,隨即大笑起來,看來玉燕和咱們濟陽頗有緣分!生辰正好遇上水神節,渙青,介時你可要好好為我們玉燕慶生。
肖玨瞥她一眼,道:好。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崔越之站起身,道:渙青,玉燕,你們隨我去祠堂給大哥大嫂上柱香。你們也多年未見,若他們在天有靈,得知渙青如今已經成家立業,定然很欣慰。
禾晏與肖玨便跟去了祠堂,隨著崔越之上完香后,天色已經不早,崔越之便讓下人帶他們回屋去,早些休息。等明日到了,再在濟陽城里游玩走動。
待二人回到屋,禾晏便迫不及待的在塌上先坐下來,邊道:累死我了!正襟危坐了一整日,扮女子可真不是人做的活,就算在演武場里日訓都比這輕松得多。
‘扮’女子肖玨輕笑一聲,看來你真的不把自己當女的。
禾晏也很無奈,心想,肖玨找來的這對夫妻也是,偏偏是個才女,若她要扮演的是武將家的女兒或是碼頭船工幫著搬石頭挑柴的姑娘,定能天衣無縫。
肖玨脫下外裳,放在軟塌旁側的木幾上,禾晏坐起身,今日真是謝謝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就要出大事了。
我不是寵妻無度,對你千依百順,事事為你著想嗎肖二公子聲音帶著刻薄的調侃,應該的。
禾晏:你聽到了
雖然說都是假的,不過被肖玨聽到,還是令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笑道:我這不是為了讓咱們的夫妻關系顯得更恩愛,更真實嘛,少爺勿要生氣。
正說著,外頭有人敲門,禾晏道:進來。
翠嬌和紅俏一人提著一個食籃進來,將里頭的碟子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在桌上,禾晏怔住,問:我沒有讓人做吃的進來。
我叫的。肖玨道:放在這里,出去吧。
翠嬌和紅俏便依退出里屋。
禾晏奇道:你沒吃飽嗎剛剛在宴席上。
肖玨微微冷笑:不知道是誰因為凌繡坐立難安,驚弓之鳥,連飯都不吃。他道:出息
禾晏吶吶:你發現了啊。
肖玨:是個人都發現了。
有這么明顯禾晏很懷疑,但看見桌上的飯菜立刻又高興起來,只道:所以這些是特意給我的謝謝少爺!少爺,您心腸太好了,天下沒有比你更好的人。
別說了,肖玨微微蹙眉:聽的人惡心。
禾晏早已習慣他這人說話的樣子,拉著他一道在桌前坐下,就當宵夜了,你也一起吃吧。
不吃。
吃吧吃吧,禾晏扯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分給他一雙筷子,你看這里有兩雙筷子,本就是為兩人準備的,我一人吃不完。幫個忙少爺。
肖玨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淡道:禾大小姐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好胃口。
我雖然好胃口,但也不是個飯桶。禾晏道:再說了,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秀色可餐,我本來能吃三碗飯的,但看見少爺這般相貌風姿,我能吃五碗。
肖玨噎了一刻,你是豬嗎
說話別這么難聽。禾晏說著,將一盤蝦籽冬筍和三絲瓜卷推到他面前,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吃吧。
肖玨一怔,片刻后,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禾晏往嘴里塞了一片千層蒸糕:我吃早飯的時候看到你夾了兩筷,中午宴席上的時候又夾過。不喜歡的東西你都不會碰,估摸著你應該喜歡吧。但你好奇怪,怎么喜歡吃素的,有錢人家都這般講究么難怪腰這樣勁瘦,她心想。
肖玨沒有回答她的話,只低頭慢慢用飯。
禾晏也沒管他。她少年的時候要做男子,因著怕露陷,沒事便格外喜歡琢磨細節,畢竟細節決定成敗。禾家的男子都被她仔細盯著過,一度還有人以為他心智有問題。后來在軍中時好了些,畢竟已經當了多年男子,早已有了經驗。
她要真觀察一個人,必然能觀察的很仔細,何況肖玨如今與她朝夕相處,想要知道他喜歡吃什么討厭吃什么,實在是太容易了。
你生辰真是春分后禾晏正吃得開心,冷不防聽到肖玨這樣問。
她頓了一下,面上卻不顯,滿不在乎道:怎么可能我那是隨口一說,萬一崔大人要送我生辰禮物呢豈不是還能借此機會好好賺一筆。
肖玨哼了一聲:騙子。
我哪里算騙子,禾晏得寸進尺,大膽回嘴,我看今日少爺在宴席上才是裝的天衣無縫,騙過了所有人。什么‘我與內子有個約定’……哈哈哈,少爺,老實說,我真沒想到能從您嘴里聽到這種話。
肖玨好整以暇的看著禾晏取笑,待她笑夠了,才問:很好笑
是很好笑啊。
他點點頭:那你以后自己應付吧,喬夫人。
禾晏笑不出來了。
她道:少爺,我是隨口一說的,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肖玨沒理她,不緊不慢的喝湯。
小氣。她道:真是小氣的令人嘆為觀止。
肖玨仍不為所動。
禾晏眼珠一轉,放柔了聲音:夫君,妾身錯了,請夫君饒恕妾身的無禮,妾身再也不敢了,夫君,夫君
肖玨忍無可忍:……閉嘴!
他道:你給我好好說話。
禾晏明了,原來冷漠無情的肖都督,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角兒,她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傳到了隔壁,正和林雙鶴打葉子牌的飛奴赤烏二人不約而同的抬起了頭。
赤烏嘆道:做戲竟要做到這種地步,都督也實在太拼了,那禾晏也是,幾乎是將自己看成了女子。他們都這般,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飛奴無以對,林雙鶴聞,也忍笑道:嗯……確實,十分努力。
……
夜里依舊是一人睡床,一人睡側塌。
第二日一早,禾晏起得稍晚了些,醒來的時候,
的時候,見肖玨正站在門口與飛奴赤烏說話。
禾晏梳洗過后,翠嬌和紅俏送來廚房的早食,禾晏便對肖玨道:少爺,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