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關前的那一戰,明軍一鼓而擊潰福建提標,在隨后的追擊、奪城以及收復關隘的作戰過程中,前前后后俘獲了三千余清軍。余者,不是被明軍當場殺死,就是逃得不知去向。當然,也有一些還在陸陸續續的被明軍抓回來,他們用親身經歷證明了生逢亂世路盲是多么危險的。
這些清軍中的一部分被關押在了新城縣城東的一處用原本的軍營改建的監獄,明軍給他們的給養僅僅是每日一碗稀粥或是半個雜糧餅子。除了不用干活以外,待遇都快趕上軍器工坊1.0時代的那些服徭役的臨時工了。
如此的恩深似海,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竟然絲毫不知知恩圖報。在某一次幾個被分配到看押工作而耽誤了隨軍征戰的明軍發出了關于不如將這些混蛋盡數宰了的牢騷后,最終爆發了一次不成功的越獄行動。其結果,自然是組織者被明軍盡數處死,余者在被打得爬不起床來之后,食物配比也下降到了兩天半個雜糧餅子或是一天半碗稀粥。看守的軍官認為只有這樣,這些家伙才會沒有氣力去造反。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將他們全部處死,據說是陳凱準備把他們送去瓊州,那里有一處銅礦場,常年使用俘虜作為苦工。他們當然不能想象到什么諸如剩余價值之類的理念,但就算是用腳后跟去想,也能夠猜到在瓊州那種古時用來流放囚犯的窮山惡水挖銅礦,無非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
而且,俘虜營里很快就傳出了負責那處銅礦的瓊州副將蔡元在廣東明軍內部是有著吃人魔王的兇名。據說,那個惡貫滿盈的家伙最喜歡用偷懶的苦力的心肝下酒,用他們的腎臟、腎囊和陽鋒切片穿串炙烤,還要撒上孜然,就著韭菜吃,說是李時珍說這樣吃壯陽……
手里沒有《本草綱目》,他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真的還是謠,可吃什么補什么的道理還是知道一些的。為此,俘虜營里可謂是人心惶惶——心肝還好說,其他的,沒了會不會影響到投胎,以及下輩子的性別,實在讓他們恐懼得無以復加。
恐懼,總需要發泄。奈何,每天就吃那么點兒東西,就算反抗也是有心無力。漸漸地,在一片等死的絕望聲中,開始出現了一些諸如明軍這樣做是為了我們好,今生贖罪來世才能投胎為人,而非淪入畜生道的論。
短短十來天的時間,新城縣癥候群已經出現了萌芽,這種病在當下的時代是沒有治的。所幸,就在新城縣癥候群剛剛展現出了傳染性的病理特征,他們的救世主便從天而降,如上天的神佛一般來拯救他們這些受苦受難的人兒。
本官是福建巡撫佟國器,特來帶爾等回家的!
鎖頭落地,牢門被幾個頭戴惡鬼面具的漢子蠻橫的推開。隨即,一個身穿清朝官服,胸口繡著錦雞補子的文官越眾而出,壓低了聲音與他們道。
巡撫回家
滿滿的不可置信充斥于牢房之中,更有幾個清軍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睡覺,顯然是已經認定了這是在做夢。
時間緊迫,眼見著這群家伙已經如此了,佟國器身邊的一個漢子上去就是給了一個底層軍官一腳,直接就踢在了臉上。疼痛,尤其是摸到了鼻子里流出的血液,隨即爆發出了的那一聲驚呼才總算是讓其他的清軍相信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撫軍老大人,我等可算把您盼來了。
下一秒,軍官已然抱住了佟國器的大腿,摻著血的鼻涕、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他的下擺上擦。
硬頂著惡心,佟國器好生安撫,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抱大腿。很快的,他的耐心便不復存在,一聲暴喝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旋即表示此地危險,先逃出城,有嘛事兒等到了安全的所在再說。
這是老成謀國之,眾人無不拜服于巡撫大人的睿智。于是乎,帶著一眾清軍,佟國器一連打開了十幾個牢房,連帶著跟著他一起來的那些漢子,前前后后放出了得有五六百名清軍。
接下來,借著夜色的掩護,佟國器帶著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城門。那里是有明軍守衛的,佟國器咬了咬牙,便帶著清軍一股腦的沖了過去,結果守門的明軍見的清軍人多勢眾,竟然一哄而散,毫不猶豫的將城門丟給了他們。
快,快出城,出了城跟我走,只要逃出了建昌府,就能活下去!
此一,無疑是給清軍們打了一劑強心針,他們緊隨著佟國器出了城便轉到向北,一直走到了天亮,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這些都是從賊寇的廚房里帶出來的,都快吃點兒,蓄養一下氣力,才好繼續往前走。
下達了命令,那些戴著鬼臉面具的漢子也紛紛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同樣人類的面容。而后,更是將他們背著的包袱打開,把里面包著的餅子、熟肉一一分發給這些疲憊不堪且饑腸轆轆的清軍。
連著十幾天的雜糧餅子和稀粥,早已吃得他們是虛弱無力,昨夜的緊隨其后全然是求生的欲望刺激所致。此時此刻,一旦坐下,整個人便徹底癱在了地上,若非是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幾與死人無異。這樣的行尸走肉,是決難再走下去的,唯有食物的味道才讓他們重新活了過了。
一群清軍如餓虎撲食一般瘋狂的爭搶著食物,抓到手里便直接往嘴里塞,同時更是伸出了另一只手繼續去抓取。前排如斯,后排也在拼命擠上前來,眼見著又要亂成一團,結果只待佟國器一聲令下,那些隨他而來的漢子便抽刀在手。
雪亮的刀鋒讓清軍一下子明白了這地頭兒到底是誰說了算,接下來便進入到了稍有秩序一些的領取。而此時,佟國器也早已將這群俘虜里的小軍官都揀選了出來,叫到一旁解釋了起來。
按照佟國器的說法,他早前見明軍勢大,便逃出了新城縣。但是,他并沒有走遠,而是帶著這些親兵、家丁和家奴躲了起來。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他覺得直接跑未必能逃得出陳凱的天羅地網,一方面他還想著能帶走一些清軍。
諸君應該知道,本官的堂妹給皇上生下了一位小皇子,本官家族的族人也多有高官顯貴。此番,丟了新城縣,本官只身逃回去,被降罪是難免的。但是,如果本官帶著一支部隊回去,協防地方的話,那么朝中和宮里自會有人替本官說話,戴罪立功也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國舅爺的身份讓這些底層軍官們不敢仰視,仔細想想,更是覺得佟國器說得合情合理。至于接下來,什么明軍在新城縣駐扎了幾天便大隊大隊的調走、什么他趁著夜色聲東擊西,把守軍調走、什么讓親兵、家丁和家奴們戴著鬼怪面具,嚇跑了監獄守衛,一系列騷操作下來,總算是把人救了出來。乍聽上去,這些也無不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