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沈青云回到了青風縣的賓館。
這家賓館是縣里最好的,被市里臨時征用后,門口站著市局的民警,大廳里隨處可見穿便裝的偵查員和紀委干部,氣氛嚴肅得像是戰時指揮部。
沈青云的房間在六樓,朝南,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房間里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柜,書桌上攤著幾份卷宗,都是陳陽之前從縣紀委拿回來的。
他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徑直走到書桌前,彎腰從抽屜里翻出南山鄉扶貧款的卷宗。
那是一個藍色的文件夾,封面寫著青風縣南山鄉扶貧款專項審計,邊角已經被翻得有些卷了。
沈青云坐在椅子上,翻開卷宗,第一頁就是扶貧款的發放清單。
他之前就看過這份單子,按照李政和的調查結果來看,整整四百五十萬扶貧款,要么被挪用,要么被冒領。
而且,這僅僅是一年!
沈青云的目光在那幾個數字上輕輕掃過,手指能感覺到紙張的粗糙,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似的。
這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錢,是用來修路、種莊稼、蓋房子的,竟然被人這么明目張膽地貪了。
這幫人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更重要的地方在于,如果李政和發現的只是冰山一角呢?
沈青云是警察出身的干部,正因為如此,他對于很多事情的看待,往往是從刑偵角度去分析的。
就好像現在,沈青云坐在那里,腦子里開始不停的思考起來。
李政和是個好干部,有勇氣、有擔當,卻因為這份堅持,付出了全家的代價。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里開始梳理所有線索:李政和查扶貧款,發現四百五十萬被挪用,主要嫌疑人是趙立國。
隨后收到死亡威脅,繼續調查,接著被滅門。
張興旺被懷疑,卻自首說自己沒殺人,還爆出了死亡威脅的事。
趙立國作為扶貧款案的核心人物,卻表現得“異常正常”。
“之前的方向錯了。”
許久之后,沈青云睜開眼,低聲自語道:“我們不該只盯著張興旺,趙立國才是關鍵。”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街道。
街道上很熱鬧,老百姓的生活依舊,沒人知道,這個小縣城里藏著這么齷齪的事,更沒人知道,一個正直的紀委書記,因為追查真相,永遠失去了生命和家人。
沈青云掏出手機,又給省委書記胡長河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胡長河的聲音帶著疲憊,顯然也在忙田文俊的案子:“青云同志,有進展了?”
“胡書記,我可能要調整調查方向了。”
沈青云的聲音沉穩,對胡長河解釋道:“之前我們懷疑是張興旺殺了李政和,但現在看來,張興旺沒有動機,反而南山鄉的趙立國嫌疑更大。李政和查扶貧款的時候,收到過死亡威脅,而趙立國是扶貧款挪用案的第一責任人,而且他兒子的賬戶里,有三百萬的不明資金,跟扶貧款有關。”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胡長河沉重的聲音:“你的意思是,趙立國為了掩蓋扶貧款挪用的事,殺了李政和全家?”
“目前還不能確定,但可能性很大。”
沈青云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擔憂,緩緩說道:“而且,我總覺得,這幾百萬扶貧款,不是趙立國一個人能貪的,背后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問題。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案子可能會牽扯出更多人,甚至……”
他沒說下去,但胡長河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可能牽扯到盧山市,乃至省里的干部。
畢竟如果僅僅是幾百萬的扶貧款被貪墨,其實不至于到直接殺掉李政和全家的地步。
換句話說,這件事的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說不定,會把西川省捅個窟窿出來!
“不管牽扯到誰,都要查到底!”
胡長河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對沈青云沉聲說道:“青云同志,你放手去查,省委給你撐腰。哪怕真的把西川捅個窟窿,也要把這些蛀蟲挖出來,給李政和全家一個交代,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是,胡書記。”
沈青云的心里一熱,之前的顧慮瞬間消散了。
他知道,胡長河這句話,是給了他最大的支持。
要知道這位胡書記可是要離任的人,臨走之前出現這樣的狀況,其實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事到如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必須要查清楚才好。
掛了電話,沈青云回到書桌前,重新拿起那份卷宗,翻到趙立國的名字那一頁,用紅筆在旁邊畫了個圈。
他又想起張興旺說的“被警察打死”,心里冷笑,趙立國要是真敢動他,那才是自尋死路。
這時,陳陽敲門進來,手里拿著一份盒飯:“沈書記,該吃飯了。謝總隊長剛才發來消息,說已經安排好了人,開始查趙立國父子了。”
沈青云接過盒飯,卻沒吃,只是看著卷宗上的紅圈,眼神堅定:“告訴謝俊文,查仔細點,哪怕是十年前的舊賬,也要翻出來。我倒要看看,這青風縣的天,到底能不能被這些蛀蟲給遮住。”
陳陽看著他的側臉,在陽光的映照下,沈青云的輪廓格外清晰,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只有一種誓要查到底的決心。
他連忙點頭:“是,我現在就給謝總隊長打電話。”
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沈青云翻動卷宗的聲音。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要穿透這厚厚的卷宗,直抵那隱藏在黑暗里的真相。
………………
轉眼間,兩天時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