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鳶垂首答道:多謝主母記掛,姨母身子已經大好。
圣女學的大夏語并不精通,緩了緩,才聽懂錦鳶的意思,欣慰道:那就好。我們正要吃晚飯,你也留下一起吧。她說完后,也不請示一旁坐著飲茶的趙非荀,直接喚來丫鬟去準備碗筷。
主母留飯。
錦鳶不止該留下來,還應該站在一旁布菜服侍——
可心底卻突然冒出尖銳的刺來。
主母……她手指攥緊,藏在袖中的指尖發白,她深深垂首,告罪道:蒙主母厚愛,留飯本不該拒,但妾身才從外回來,因趕著來向主母請安,并未洗漱,此時一身的塵土實在不雅,還請主母見諒不敬之罪。
女子的聲音纖柔。
從底下弱弱地傳來。
像是天生該讓人呵護的一株纖弱花束。
圣女只顧著看人,沒仔細聽錦鳶的話,等她說完后,才有幾分迷惘地看向手邊坐著的趙非荀,官人,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錦鳶渾身僵住。
她極力想讓自己不去在意,可耳朵卻聽得分外清晰。
在她將要跪下請罪時,趙非荀的聲音冷淡響起。
錦氏,明日再來蓮心館請安,現退下。
說這句話時,趙非荀的目光只短暫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隨即就移開了,口吻也分外冷漠。
在旁人眼中,錦娘子仿佛只是一個不受大將軍寵愛的妾室罷了。
錦鳶心口泛起綿密的刺痛感。
是。妾身告退。
她退出屋子前,視線始終看著自己足尖前方,行動之間的規矩完美的挑不出一分錯來。
更不敢再去看上座的兩人。
也依舊閉不上自己的耳朵,那些交談的聲音仍傳入自己耳中。
官人怎么叫她錦氏
后宅婦人多如此稱呼。
我叫穆惜,那便是穆氏
不一樣,你是主母,稱為穆氏不妥。
……
錦鳶在抬腳邁過門檻,加快腳步離開蓮心館,將身后一男一女的交談聲徹底甩到腦后。
哪怕她早已做好了準備。
大公子也早已告訴她,在圣女嫁進來后,他會對自己冷漠,可比起冷漠——
大公子待圣女的語氣,同她說的每一句話,落入錦鳶耳中,每個字都像是長滿了細小的刺,一根根扎在她的心底,讓她心口發痛、發酸、發麻。
如此美貌的圣女。
連她都快要看得癡迷了,何況男人
就像是今日,大公子只對她說是需要晚上治療,可現在才傍晚,他就在蓮心館里,還要與圣女同進晚膳,既然一起用飯,自然會有所交流。
用完膳,肯定不會立刻開始治療。
喝盞茶、說幾句話。
一日隔一日如此。
或許在大婚之前,他們已經是這樣……
錦鳶腳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腦中的思緒也愈發混亂不堪,耳邊的風聲獵獵,直到身后石榴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娘、娘子!您等等、等等奴婢!
她才驟然驚醒。
停下步子。
意識到自己從蓮心館出來后,幾近失態的一路疾步。
聽著身后攆來的腳步聲,錦鳶回眸看去,石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除了石榴外,路上還有兩個婆子,正交頭接耳地說話,在觸及錦鳶投去的眼神時,她們垂首的動作帶著慌亂的味道。
她緩緩眨了下眼睛。
耳邊的風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耳膜下劇烈的心跳聲。
她不該如此失態。
至少不該在外如此。
明明大公子已經都告訴了她,她更不該如此……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