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個小插曲結束之后,等于生等人回到梧桐路66號的家中,又把梧桐路66號開回到老城區的巷子里,外面的現實世界早已是深夜了。
于生現在什么都不想干,把房子弄回到現實世界之后就直接回了臥室,進屋就啪嘰往床上一躺,整個人跟條攤開的咸魚一般。
他真的累夠嗆。
不是身體累——這身體是新生的,狀態其實好得很。
但精神上的疲憊卻不那么容易“刷新恢復”。
小人偶從旁邊床頭柜爬到床上,又爬到于生的胸口——是最輕的那具輕質黏土身體——她盤腿坐下,然后低頭看著于生的臉,那猩紅的眸子里帶著得意洋洋的笑:“怎么樣,我就說你有血光之災吧~~”
她這句嘚瑟顯然已經憋了不知道多久。
“可別提你的血光之災了,”于生這時候甚至懶得把小人偶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反正這具黏土身體很輕,他就任憑對方在自己胸口盤腿坐著,眼睛半睜半閉含糊說道,“我困了,幫我關燈,拉窗簾,蓋被子,順便把門關上。”
艾琳瞪大了眼睛:“哎你這人……”
但于生已經開始打呼嚕了。
小人偶惱怒地呲了呲牙,卻也沒什么辦法,只好從于生身上跳了下來,然后幾個身體開始在房間里跑來跑去地忙活,先是去拉上窗簾,接著仨身體摞一塊去關燈,還有一個跑到了外面走廊上,從胡貍那里拽了根尾巴回來,跳到床頭隨手給扔在了于生肚子上:“你自己把被子壓住了,湊合蓋這個吧!”
于生翻了個身,隨手把狐貍尾巴往懷里一抱,就感覺意識已經完全沉入平靜而溫暖的黑暗深處。
他就這么在黑暗中飄蕩著,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境中無聲穿行,白天經歷的許多事情都變成了抽象的幻影,在黑暗中起起伏伏。
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華麗莊嚴如同教堂的飛船里,在那些繁復的浮雕與壁畫之間漫步緩行,身旁回蕩著隱修會邪教徒驚恐的喊叫。
下一秒,他又感覺自己沐浴著漫天星光,引擎動力澎湃,遙遠星云就像宇宙深處的一道帷幕,在向他低聲講述許多古老的故事——
故事中,有一位懷揣著夢想的少女,與朋友們一同離開了故鄉。
金黃的麥田在星云彌漫中泛起波浪,遙遠的星輝潑灑在曠野上,巨塔般的飛船倒懸在夢境邊緣,于生從塔尖墜落,穿過所有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象——
他睜開眼,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曠野延伸到視野的盡頭,曠野上的荒草正泛起波浪,那座熟悉的小丘還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佇立著,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山丘與草原的邊緣都仿佛鍍上了一層輝光。
哦,又到這地方了。
于生倒是輕車熟路,看到這片熟悉的曠野之后整個人都松弛下來,此刻微風正吹過草原,雖然天光灰暗,這里給他的感覺卻舒適又放松。
他漫步在草原上,很快便看到了之前小紅帽等人在這里避難時點燃過一蓬篝火的地方——殘存的柴堆還留在原處。
于生來到那篝火旁,思索著是不是要把這座柴堆清理掉,畢竟孩子們現在已經安全,也不需要在睡夢中尋求庇護,所以這個曾經熱鬧過幾天的“安全據點”此刻也變得冷冷清清,留個柴堆在此,給人的感覺反而有點孤孤單單的。
他邁步向前——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卻突然映入了他的眼角余光。
于生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到她就站在柴堆另一側,而且似乎從一開始就在那里,只是正好被柴堆擋住了身影,而且又一動不動,氣息與存在感都微弱到無法察覺,以至于現在才被發現。
于生記得她,在那漫長而支離破碎的回憶中,他親眼見證少女踏上了離鄉的旅途。
現在,她就這樣筆直地站在曠野中,鎧甲在灰暗的天空下好像鍍著一層微光,她的手中還緊握著那把父親送給她的鋼劍,微風吹過曠野,揚起了女騎士的長發,一抹金色,如回憶中那陽光下的麥田一樣。
庇護荒原迎來了一位新的避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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