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開心地揮舞著她的石頭球，跟城堡屋頂上的倆人炫耀著——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她就是莫名地感覺很高興。

有陽光很高興，草是綠色的很高興，周圍有很多聲音所以很高興，有人在遠處等著自己，自己的舉動會得到回應……這全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于生和胡貍從城堡上跳了下來，艾琳輕車熟路地爬到了于生肩膀上，然后松開了抓著噩兆游星的手，讓它繼續一圈一圈地繞著自己的腦袋轉悠。

但忽然間，于生卻皺了皺眉頭，扭頭看著小人偶腦袋旁邊飄著的石球。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在自己目光轉過去的時候那石球的旋轉仿佛停頓了一瞬。

艾琳胡亂抓著于生的頭發：“咋了？”

“這個球……剛才好像在發出嗡嗡的聲音，”于生皺著眉，“你沒聽到？”

“沒有啊，”艾琳搖搖頭，“這玩意兒一直安安靜靜呢。”

于生盯著噩兆游星看了一會，片刻后終于收回目光，接著認真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艾琳。”

“嗯？”

“瑪琳那邊傳來了一些從‘花園’網絡深層找到的資料，是有關于……‘你’的，具體來講，是當初你和愛麗絲小屋失去聯系之前最后一次上傳的記憶，你要看看嗎？”

艾琳怔了一下，緊接著就毫不猶豫地使勁兒點頭：“好啊好啊！我要看！”

小人偶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關于那位“金發艾琳”的情報，以及后續針對那座神秘高塔、噩兆女神乃至“黑星”的調查行動，這一系列事情肯定是沒辦法瞞著艾琳的，況且于生本身也沒打算瞞著這個小人偶。

因為他很清楚，即便艾琳平常顯得粗枝大葉，對許多事情都好像并不在乎，但她也有敏銳的一面，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個性，如果過于把她“保護”在真相之外，等有朝一日真的調查出什么來了，事情可能反而會更加難以收場。

而另一方面，在接觸了那么多與噩兆女神有關的情報，又見到了瑪琳那樣“正常”的愛麗絲人偶之后，艾琳雖然看上去跟平常沒什么變化，心里多少應該也是想到了一些可能性的——成天與這個小人偶朝夕相處，于生還是能感覺出來這小東西每天發呆的時間在變長的。

童話小鎮外，小河岸旁。

天光明媚，微風輕撫，這個時間的河岸顯得十分清靜，于生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艾琳則盤腿坐在他的腿上，小人偶手里抓著對她而有些巨大的手機，認認真真地看著瑪琳發來的那些資料。

她反復看了好幾遍，然后把畫面暫停，指著那個金發的背影。

“這個是我？”

“篩查之后唯一可能對上號的，”于生慢慢說道，“其他名叫‘艾琳’的人偶都已經被排除掉了。”

“我頭發不這樣啊，”艾琳拽著自己的頭發，“而且臉好像也不太像……我的臉更圓一點哎！可好看了！”

“對對對，可好看了——但經過三千七百年的封印，再加上記憶與靈體相互干涉，外貌發生變化是很有可能的，”于生一邊捏了捏小人偶的腮幫子一邊謹慎地斟酌著每一句話，“更何況你現在這身體還是我給加工過的，我加工的東西多多少少會有點變化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哦……”艾琳嘀咕著，顯然瞬間就有點動搖，然后她便飛快地忽略了這點細節，并且忽然又想起件事來，“啊，那你之前說你在二樓那個鏡子里看到一個碎掉的金發人偶……難道……”

于生輕輕吸了口氣，他知道艾琳肯定會反應過來，所以此刻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嗯，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了，那其實就是你。”

艾琳一時間沒有吭聲，只是看著手機呆了幾秒鐘，然后又使勁抬起頭看著于生，她的眼睛顯得很大，猩紅色的眸子好像泛著微光，深處則倒映著高遠而深邃的天空。

“……哇哦，”她眨了眨眼，重新把腦袋低下去，也不知道這一刻都想了些什么，過了好一會才突然打破沉默，“那我的身體看來壞得還挺徹底呢，搞不好將來找回來還得自己拼？”

胡貍從旁邊湊了過來，很認真地看著艾琳：“我和你一起拼啊。”

“那你拼的時候必須先洗手——光嗦手指不行，你天天亂吃東西，”艾琳立刻很有氣勢地說道，說完想想又補充了一句，“尾巴也要先梳過，別把毛混到我身體里了，到時候刺撓。”

胡貍瞇起了眼睛，連連點頭：“嗯嗯。”

倆人就這么很認真地商定了將來“拼好偶”的事情，也沒管于生有點微妙的表情，艾琳便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機上。

“……這么看其實還有點帥氣哎，”她好像很快地接受了什么，對著畫面中那個金發的背影點點頭，但緊接著又有些疑惑，“話說這個平底鍋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當年會拎著一口平底鍋迎戰敵人？”

“瑪琳說這個是你們愛麗絲人偶的‘制式武器’——你別這么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咋解釋，你那個姐妹說這背后原因很復雜……”

“是嗎？”小人偶狐疑地看著于生的眼睛，過了好一會總算收回目光，“我完全不記得了，哎，失憶真麻煩……”

手機上的畫面最后停留在了那高塔的穹頂，支離破碎的穹頂之外，是匍匐于混沌深空，甚至仿佛匍匐在維度之外、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龐大陰影。

即便這已經是瑪琳“處理”過的影像資料，即便僅僅只是看著那模糊的輪廓，于生仍舊能通過屏幕感受到那個陰影所散發出來的驚人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