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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燈花故夢

            罷,提刀就要離開。

            裴大人。陸瞳叫住他。

            他回頭。

            陸瞳把裝著傷藥的藥瓶遞給他,五十兩,別忘了。

            他一怔,隨即笑了,接過來道:多謝。

            吱呀——一聲。

            醫館的門輕響過后,一切又重歸寂靜。木窗被北風推得更開了一些,順著木窗往外看去,滿園瀟瀟風雪。

            銀箏提著燈籠過來,小心翼翼看了看外面:他……他走了

            走了。

            銀箏心有余悸拍著胸口:方才嚇死我了,姑娘,他沒對你怎么樣吧

            陸瞳搖了搖頭。

            那聲鳥鳴在雪夜里來得突兀……接應他的人應當已經來了。

            不知是不是寒雪日總是讓人放下防備,知曉過去那一層,如今她看裴云暎的目光又與先前不同。算不上朋友,未來甚至可能兵戎相見,但這一刻,竟然有乍遇故人的唏噓。

            陸瞳走到里間矮桌前,打開醫箱蓋子。

            醫箱中放著些瑣碎藥瓶,一只銀罐,金針和幾本泛黃舊醫籍。陸瞳伸手按住最邊緣,咔噠一聲,最里格的蓋子打開了。

            這格子不大,只有手指長,方方正正,原本是用來放桑白皮線的,里頭卻端端正正擺著一塊白玉佩,以及一只發黑的銀戒。

            陸瞳拿起那只銀戒來。

            時日已經過得太久,銀戒不如先前溫潤,生滿銹跡,看不清其中紋樣,握在手中,能感到冰涼的紋路。

            銀箏跟著瞧過來,有些驚訝地開口:這是什么

            陸瞳只從醫箱中取金針藥瓶,這還是銀箏第一次瞧見醫箱中的暗層。

            陸瞳答:一件信物。

            當年裴云暎將這枚銀戒當作診銀抵押給她,要她今后拿這枚銀戒去盛京找他換糖葫蘆。陸瞳并未在意,但從某種方面來說,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診銀,因此也悉心保留多年。

            未曾想多年后真的上京來了。

            只是當初玩笑之語究竟做不做得真尚不好說,或許裴云暎自己都已忘記這件陳年舊事。這枚銀戒到底能換到什么,銀子、地位、或是更高的東西,誰也說不準。

            信物這種東西,于重諾之人重逾千斤,于輕諾之人草芥不如。

            而如今的裴云暎,看起來并不像個君子。

            身側響起銀箏恍然的聲音:莫非……這就是那位‘未婚夫’所留信物

            仿佛窺見冰山一角,銀箏目露激動。

            當初杜長卿問陸瞳為何來京,陸瞳只說自己進京坐館行醫是為了尋一位情郎,情郎曾蒙陸瞳路上搭救遂以信物相贈。

            當時銀箏以為這不過是陸瞳敷衍杜長卿的話語,然而如今看這暗層中的玉佩與銀戒,怎么都覺得有些微妙。

            陸瞳望著手中銀戒,目光微微失神。

            現在不到相認之時,在此之前,這充其量不過也只是件死物。

            見她遲遲不,銀箏越發篤定自己心中猜測,瞪大眼睛望著陸瞳:原來,您真的有一位在盛京的情郎啊!

            陸瞳怔了怔。

            情郎

            路遇搭救,遺留信物,多年之后陰差陽錯的重逢,若在某些風月戲折中,聽起來確實很像命定情緣,從天而降的情郎。

            只是……

            只是莫說是情郎,以她今后所行之事,與裴云暎不斗個你死我活都算好的,這東西會不會成為裴云暎的遺物都不好說。

            罷了,還是收起來為好。

            她把銀戒收回格子中,關上醫箱,輕輕搖頭。

            說不準是仇人。

            ……

            冬寒瀲滟,城中十萬人家閉戶擁紅爐,三更雪未停。

            盛京雪夜里,有黑衣人正行走于暗巷。

            風雪一層層覆上來,雪花落于男子肩頭,很快融化,留下一小片冰冷水漬。

            寂靜暗巷盡頭,有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在覆滿長雪的墻下。

            主子。赤箭低聲道:蕭副使剛剛傳信,宮中大亂,全城戒嚴,陛下詔殿前司諸班營入宮隨駕。

            裴云暎點頭:知道了。

            您這是……

            今日不該我值守宮中,當然是換衣服回宮應詔了。

            赤箭默了默,看向眼前人。

            青年一身漆黑箭衣,神色如常,肩頭衣料被劃破的地方,白帛層層包裹。

            您的傷……

            無礙,裴云暎道:已經處理過了,走吧。

            赤箭沒動聲。

            年輕人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向身側高大侍衛:還有何事

            赤箭猶豫片刻,終于還是鼓足勇氣開口:主子今夜留足仁心醫館,那位陸醫女看到主子傷勢,多半已猜到事實。此時事關重大,若她暗中舉告泄露出去,恐怕會給主子招來麻煩不小……他握緊腰刀,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要不要……

            對于仁心醫館的陸瞳,赤箭很難不生出警惕。無論是之前的貢舉一案,還是之后望春山尸體陷害一事,都能窺見陸瞳心機手段勝于常人。審刑院祥斷官范家倒臺與她脫不了干系,甚至有關太師府的那些流也未必沒有她在其中推波助瀾。

            一個查不到過去的神秘女人,敵友難辨,她敢將刀捅向別人,自然也敢將刀捅向裴云暎。

            不必。裴云暎打斷赤箭的話。

            赤箭一怔。

            裴云暎回頭,朝遠處街巷的亮光遙遙望了一眼。

            遠處飛花萬點無聲,西街寧謐,孤燈照飛雪。似乎能透過門前伶仃的李子樹,瞧見被風雪遮掩的醫館牌匾,以及檐下那盞泛著暖意的紅錦燈籠。

            他道:她不會說出去。

            赤箭不解:為何

            陸瞳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什么好心腸的人,值得人這般篤定信任。

            裴云暎收回目光,低頭笑了一笑。

            因為,他道:我付過診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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