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許志遠正在吃飯,許紅梅的女兒麗麗匆忙趕來,一進屋就哭喪著臉對許志遠說:“俺舅,俺媽這兩天腰疼病犯了,不能下地割麥,眼瞅著地里的麥都熟了,要是割不完下了雨就全完了!俺媽讓我來找你去給俺家幫忙割麥。”
沒等許志遠回答,鄭曉紅忙問:“你接的門頭招牌咋辦?”
許志遠沒有猶豫,擺擺手,“沒事,我先去給咱姐割麥,晚上回來加班干。”
鄭曉紅詫異地看著他,“你會割麥嗎?”
許志遠笑著說:“莊稼活不用學,人家咋著,咱咋著!走吧!麗麗。”
麗麗應了聲,推著自行車跟著許志遠一起出了家門。
麗麗不到十六周歲,又瘦又矮,還沒長成個,騎著個大架自行車,兩條腿都夠不到腳蹬子。
許志遠在前頭騎著自行車,騎了一陣后,他回頭看到麗麗正努力用兩只腳輪換接著腳蹬子,便問道:“可能跟上?”
“能!”
許志遠怕她太吃力,便有意放慢速度,但麗麗卻很快跟他騎并排,語氣中帶著焦急,“俺舅,別等我!咱騎快點吧,回去晚了俺媽該急了。”
許志遠知道姐姐性子急,邊答應著邊加快速度。
道路兩旁都是一塊塊一望無際的麥田,風吹后,地里掀起一片金黃色的麥浪,煞是好看。
但許志遠卻無暇欣賞這獨屬于鄉間的夏日美景,他同麗麗一起騎車一個多小時,才趕到許紅梅家。
他把車子停放在院里,進屋跟躺在床上的姐姐打了個招呼,沒做任何停留,便在麗麗的指引下來到他們家地頭。
李成才正在地里做割麥前的準備,他先在地頭割掉一片小麥,騰出一大片地方做打麥場。
見許志遠來了,打過招呼,便遞給他兩只鐵皮水桶,讓他到附近河溝里舀兩桶水,用來潑場。
許志遠從溝里吃力地提著兩桶水來到場里,天熱地干,兩桶水潑在地上,片刻便被地表吸收。他一趟趟地往返著從河溝里提水,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臉上的汗水也不斷流下來。
他從河溝到麥場往返幾十趟才把場地潑好,累得筋疲力盡又饑渴難耐,身體仿佛已經到達極限的邊緣。
此時,他也顧不得地上臟不臟,席地而坐,看著麥場里賣力潑場的李成才,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農民太不容易了!潑個場都能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更別說割麥了!
一直忙到天黑,許志遠才和李成才一起扛著鐵锨,提著水桶回家。
他累得只想喝水,一口飯也吃不下,還是在姐姐、姐夫的極力勸說下才勉強吃了晚飯。
晚上,許紅梅給他搬了張網床,放在院里的大樹下面,邊放邊說,“屋里悶熱,家里沒風扇,我怕你睡屋里熱得睡不著,還是睡樹底下涼快。”
姐姐回屋后,許志遠仔細看了那網床,那是一張不知用了多久的舊床,上面的網線往下低垂了至少十五公分,仿佛一個網兜。
床上沒有涼席,許志遠只能把姐姐給他抱來的棉被一半鋪在身下,一半搭在肚子上。
溝邊的青蛙和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了一整夜,明明很嘈雜,但并沒有影響到許志遠,他太累了,一沾床很快就熟睡過去。
入夜后,氣溫降了下來。到了后半夜,許志遠被凍醒,迷糊中,他用棉被把自己緊緊裹住,聞著棉被上的肥皂味和陽光味再次沉沉睡去。
天剛蒙蒙亮,睡得正香的許志遠便被李成才叫醒。
“咱趁著早上涼快,割一歇麥再回來吃飯。”
走在去麥地的路上,李成才繼續說:“這一地熟透了的麥,不收到家里都不算保險!聽說下午就有一場雨,要是下大了沒法下地,麥就會在地里出芽,不想吃出芽的麥磨出來的面,就得搶收!”
許志遠看了看天,不解地問道:“昨晚我睡在網床上,看到漫天都是星星,連朵云彩都沒有,今天天也那么好,哪來的雨?”
李成才笑著說:“你在城里可能沒注意過,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我們是莊稼人,靠天吃飯,不能不防。”
許志遠點點頭,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