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堂上,緩緩開口。
一問一答,裴長意的每一個問題,白芷都應對如流。
這一點不奇怪,今日在典獄司,這些問題白芷已經回答第四遍了。
讓趙玉城感到奇怪的是,白芷第一遍回答這些問題時的反應。
她似乎完全料到了自己會問她這些問題,甚至在他拋出問題之前,她已經準備好答案等著他了。
趙玉城恍恍惚惚間,裴長意已是合上了卷宗,微微挑眉看向了他,派人送白芷姑娘出去吧。
白芷微微一笑,裴大人果然辦事得力,這么快就弄清楚了,奴家回倚香苑了。
她聲音嬌滴滴的,眼神里帶著一絲媚色。
趙玉城很自覺地低下頭,不與她對視。
看著白芷被人帶出去,趙玉城轉頭看向裴長意,見他神色淡然,目光里似有深意。
裴大人,青黛死了之后,我們便派人將倚香苑里的姑娘一一排查,為何當時白芷姑娘沒有站出來
這個問題,你方才沒有問她嗎裴長意低頭看了眼趙玉城,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不出他的情緒。
趙玉城語塞。
裴長意緩緩轉頭,臉色沉下來,風雨欲來。
你沒有問,因為你知道問了,也只會得到搪塞的答案。
一個天衣無縫的完美證人,一個恰到好處的作證時機。
不只是裴長意和趙玉城,典獄司里每一個有腦子的大人,都能知道里頭有問題。
可白芷還是來了。
典獄司接手書生案后,他的人幾乎將倚香苑翻了個底朝天,連路過的狗都恨不得能問出一句證詞。
當時白芷不說,是她身后之人不讓她說。
今日書生案已然成了定局,若非自己硬壓著,怕是陸遮已成了一具白骨。
此刻白芷來了,是她身后之人讓她來的。
裴長意神色緊繃,眸若寒冰。
下顎線條緊緊繃著,腮幫似有微動,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將卷起狂風暴雨。
他開口,語調不疾不徐,即是有證人證明陸遮清白,走流程。
趙玉城很是詫異,原以為裴長意來了,便能將那白芷姑娘問得啞口無。
想不到裴長意比自己還少問了幾句。
趙玉城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
典獄司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是裴長意決定了的事,所有人都不會問,只會實行。
并非是強權壓制,而是無條件的信任。
只要是裴長意做出的決定,哪怕他們再不理解,也定是有他的道理。
內堂只剩下裴長意一人,他長身玉立地站著,身上有一種不染紅塵的驕矜清冷。
他看著窗外,眸底晦暗不明。
深夜的典獄司大牢,被一層厚重的黑暗所籠罩。
月光勉強穿透稀疏的云層,卻只能在地面上撒下斑駁的銀白,無法完全驅散這里理的陰森與壓抑。
大牢的鐵門緊閉,門上的鐵釘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寒光。
宛如巨獸的獠牙,讓人望而生畏。
男人席地而坐,抬起頭感受著月光灑在臉上的感覺,哪怕是深夜,他也睡不著。
在這個被黑暗和絕望籠罩的地方,黑夜和白晝仿佛失去了意義。
讓人無法忍受卻又無法逃避。
陸遮根本不記得自己被關在這里多久,頭發凌亂地覆在原本清俊的臉上,他幾乎不記得自己的長相。
伸出手,他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瘦骨嶙峋的手指。
他此刻的樣子,分明像鬼,多過像人。
牢房外響起沉重的腳步聲,獄卒用佩劍敲擊著鐵門,冷聲說道,
陸遮,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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