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三人站在書房門口,裴鈺噤聲,站在裴長意身旁。
裴長意本就心情不善,他薄淡的唇掀起一絲冷笑,裴長遠,我瞧著你精神挺好,手傷應是好了,去亭子里讀書吧。
裴長遠這些年在侯府,最會的便是瞧人臉色。
他隔著屏風也瞧出兄長心情不好,麻溜地離去,半句話都沒有。
轉身時,他不過是多看了徐望月一眼,余光瞬時接觸到一個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來,帶著陰測測的寒意,嚇得裴長遠心頭一顫。
徐望月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見裴長意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面前,語氣溫和,你好好在此處練字,若有什么不會的,記下,晚些時候問我。
她溫順地點了點頭,心里這口氣徹底松了松。
裴長意不在這兒,她便更放松了。
在桌案前坐下,徐望月嘴角的笑意都壓不住,將字帖一一拿出。
剛才裴長意和裴鈺好像在說什么案子,聽來十分嚴肅,見她們來了,便立刻噤聲。
不過她聽了一耳朵,并非是書生案。
旁的案子,她也不在意了。
裴鈺性子雖仍需磨練,但他能跟在裴長意身邊,也是個有眼力見的。
他抱著卷宗,隨著裴長意走到西廂房,將門闔上,這才開口,世子爺,昨夜戰報才傳回來,今日一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若真是軍需出了問題,此事非同小可,怕是牽連甚廣。
裴鈺說到這兒,不敢再把話說下去。
幾個月前,他們在調查別的案子時,無意中撞見一批軍需運送。
此番攻打匪山,以預計會打到今年冬日,所以軍需里有一批特制棉衣。
給前線士兵的棉衣都應該是用上等絲棉填充的,可偏偏掉下的那件破了一點口子,露出來的卻是蘆花絮。
當時裴長意便覺察出不對勁,派裴鈺暗中去查過。
結果發現不只是這批棉衣以次充好,就連士兵們所用兵器也換成了次等的。
而處理這批軍需的,乃是徐御史的一位族兄。
侯府和徐御史一脈相承,同氣連枝。
當日裴長意并未聲張,也并未找未來岳丈詢問,便是想好了,若無大事,此案便遮掩過去。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前線竟戰敗了。
裴鈺欲又止,只悄悄看著裴長意的神情。
裴長意看起來仍是那副神色清朗的模樣,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地說道,容我想想。
他翻開手中卷宗,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似乎并不甚在意的模樣,卻將手中卷宗來回翻看了三遍。
他抬眸看了一眼裴鈺,語氣清淡地說了句,先私下查,莫讓任何人知道。
裴鈺應聲離去,只留下裴長意一個人坐在桌案前,盯著眼前那盆噼里啪啦做響的炭火。
裴長意微微蹙著的眉冰冷而淡漠,溫潤如玉又云淡風輕。
他的眼神從那盆炭火轉移到桌岸邊角的那個小白瓷瓶,不合時宜地插著一只冰糖葫蘆。
翻看卷宗的每一遍,他心中的念頭都不同。
顧家三郎的本事,他心里清楚。朝堂上下人人清楚。
不過是收復一座匪山罷了,如何會戰敗
只怕早晚會有人盯上那批軍需。
此刻無人提及,不過是因為那顧三郎平日里心高氣傲,朋友少,得罪的人多。
可若是朝堂上有人盯上徐家,又或是顧三郎活著回來自己查起來,那便不同了。
自古軍需,便是大案。
徐家的這位族兄,不知和他的岳丈是否有牽連。
裴長意修長的手指擒住了白玉瓷瓶,徐家官位最大的,便是他岳丈徐御史。
只怕此事若無他的授意,那幾位族兄也不敢輕易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冰糖葫蘆的甜味,一絲一縷地往他鼻間鉆著,那雙閃著星光的明眸似乎就在他眼前飄忽。
裴長意輕輕將白玉瓷瓶放下,他斷然不會讓徐望月出事。
他已將此結全然想清,與其將案子交給別人去查,不如由他來查。
主動權握在他手中,才能重重提起,再輕輕放下。
裴鈺有些恍惚,不知不覺竟走到書房門口,看著徐望月坐在其中認真練字的背影,他不由地搖了搖頭。
可憐的二姑娘,還不知徐家可能要攤上大禍了。
他家世子爺,向來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
但凡是他認準的道義,哪怕是皇親貴胄,也絕沒有低頭的道理。
方才在西廂房中,裴鈺見裴長意翻了那么多遍卷宗,還以為他會猶豫著不查徐御史。
想不到縱然有夫人這一層關系在,裴長意依然是讓自己去查軍需案。
裴鈺對徐家眾人并無什么感情,對徐瑤夜也沒什么好感,只是可憐了二姑娘,若徐家出事,她也得被連帶懲處。
還不去查裴長意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聲音清冷,聽不出情緒。
待裴鈺離開,裴長意拿著手中卷宗,繞過屏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