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身體并未完全康復,宋余杭來的時候找的代駕,回去的時候自然是段城開車了。
幾個人湊在后排,鄭成睿打開了電腦,對著內網的登陸界面咽了咽口水。
宋余杭把自己的賬號卡遞過去:“用我的吧。”
眼看著江城市中心醫院已經到了,方辛捋了捋衣服,把頭發散下來弄得稍有些凌亂,推開車門下了車。
段城和她一起。
“宋隊,我們去了啊。”
宋余杭透過車窗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不瞞您說,我媳婦她這兒有一點……”段城擠在掛號的人群里,挽著方辛,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笑容有些勉強,穿的也很普普通通,看上去就是一個年輕落魄的男人。
“您給推薦一下本市好點的神內醫院,遠的我們也去不了,感激不盡,感激不盡……”段城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從袖口里摸了一包中華遞過去。
方辛靠在他肩上,難受地捂著腦袋,暗地里翻了個白眼,他媽的不是說好的姐弟嗎?
還私自改劇本了還。
***
“怎么樣?”遠遠地看見他們出來,宋余杭打開車門把人迎進來。
段城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兩口,這才回頭看他們:“問到了,有兩家,一家華盛精神專科醫院,另一家則是私立,和北京那邊的大醫院有教學關系,神經內科在省內都算是排的上號的,全國也是小有名氣。”
鄭成睿這邊也有了進展:“這幾輛車都很可疑,我調一下沿途監控。”
他指尖敲打著鍵盤,鏡片反射出了幽藍的光,把去那兩家醫院的路線和車輛行進的路線分別做了對比,很快就排除了另外幾輛車的嫌疑,只剩下了一輛救護車。
段城打著方向盤,踩下了油門:“走咯。”
宋余杭唇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謝謝你們。”
“宋隊怎么知道林姐不會出省啊?”段城還是有些好奇。
宋余杭斂下了眸子,嗓音有些悶:“她傷的重,不可能再經歷長途顛簸了,除非……”
林又元是真的想要她死。
而且那天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聽見了窗外一種類似布谷鳥的叫聲,仔細聽去卻又不像,職業習慣使她順手就做了通話錄音,回頭在網上查了一下,發現這種鳥江城市本地才有,所以她不可能出省。
幾個人聽完,目瞪口呆,果然,你宋隊還是你宋隊。
鄭成睿把號卡遞還給她:“我再寫個程序把瀏覽記錄清空一下,不然被網監查到了也麻煩。”
登陸公安內網總要有個正當的理由,雖然要是被查出來,宋余杭也能搪塞過去,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很快就到了這所著名的私立醫院跟前,還有五百米左右的時候幾個人就下了車步行。
段城撥開草叢:“哇,什么醫院戒備這么森嚴啊?”
門口清一色的黑衣保鏢,西裝上衣口袋里裝著通訊器,下擺皮帶里藏了戰術筆,手里還拎著民用電警棍。
這隨便拎出來一個,除了沒配槍,都能趕的上他們的單警配置了。
宋余杭蹲在樹背后的陰影里,小心觀察著,對著幾個人打了個手勢:“a計劃。”
段城戴上鴨舌帽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爭吵。
“憑什么不讓我進去?我是她同事!我就是想來看看她怎么了?還是說你們把人藏在這里做賊心虛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段城踮起腳尖往里瞅著,手攏喇叭大喊:“林姐,林姐……”
幾個人保鏢對視一眼,上前來拉人,推搡之間有個保鏢舉起了電棍。
段城想起剛剛宋余杭的囑托:民用強光電棍,電一下四肢發麻,五體投地,人畜不分。
下之意:不要硬剛。
段城趕緊舉手投降,往后退了一步:“哎,哎哎哎,別動手啊,不讓進就不讓進嘛,這么兇干嘛?!”
他說著,抖了抖衣服,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那幾個保鏢一直看著他走出了園區,并且沒再回來,這才作罷。
段城繞了個圈子,又回到了樹叢這邊,壓低了聲音道:“不行啊,別說進了,看都不讓我看一眼。”
宋余杭環視著四周,圍墻大約有兩米高,上頭還纏了鐵絲網,她現在的身手肯定是過不去的。
她撫摸著手邊的這棵大樹,仰頭看去,忽然有了主意。
“老鄭,入侵成功了嗎?”
宋余杭決定仿照林厭上次在省城殯儀館那次,如法炮制,先斷了他們的電再說。
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一點點前進著,鄭成睿握緊了拳頭,略有些緊張。
“好了!”
宋余杭點點頭,腰上系著繩子,慢慢往上爬,她傷剛好,動作還不是很靈活,甚至每一次攀爬拉扯樹干的時候都有些吃力,汗水順著額角大顆大顆滑了下來。
好幾次段城都看見她手一滑往下溜了一截,硬是咬著牙一點點爬了上去。
榕樹茂密的樹冠正對準了二樓的窗臺,是天然的保護傘。
宋余杭要在斷電的那一瞬間跳到裝空調外機的裸露平臺上,才能避免被探照燈發現。
宋余杭松開腰間的繩子扔了下去,沖下面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鄭成睿點點頭,“啪”地一下按下了回車鍵,整棟燈火通明的建筑瞬間陷入了黑暗里。
宋余杭離地起跳,在半空中猶如矯健的豹子,可是落地的時候還是膝蓋一疼,她臉色慘白,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平臺邊緣上,要不是手還拽著空調,早就栽下去了。
“誰?!”保鏢聽見動靜跑了過來,段城打了一聲呼哨,引著他們跑遠了。
宋余杭松了一口氣,半蹲著往里挪了挪,手指扒上了窗臺,往里看去。
短暫的黑暗過后,屋里又恢復了光明,透過窗簾的縫隙,宋余杭看見林厭靜靜躺在床上,醫護人員正圍著她做檢查。
護士給她換了新的吊瓶,還有幾個小醫生替她換藥,肩膀上的紗布一拆開頓時血肉模糊,醫生拿手術剪把化膿發炎的肉處理掉。
睡夢中的林厭痛苦地皺緊了眉頭。
宋余杭握緊了拳頭,有那么一個瞬間想沖進去緊緊抱住她讓她再也不要受這么多苦。
直到指甲深深陷進了肉里,宋余杭把牙關咬出了血腥味,漫長的換藥才結束。
醫生替她的傷口撒上藥粉,纏好紗布,這才又拿起托盤退了出去。
等人走遠,宋余杭從兜里摸出鐵絲,捅了兩下窗戶插銷,聽見咔嚓一聲脆響,輕輕推了開來,翻身而入。
她幾乎是有些連跑帶跌地奔到了她床邊,想要捧起她的臉看看,卻又看見了自己臟兮兮的手,猶豫半晌,還是作罷。
林厭本就瘦,這一病更是沒個人形了,小臉煞白,就連向來鮮艷的紅唇都失了血色。
宋余杭看著心酸,背過去揩了一下眼角,想要摸摸她抱抱她親親她,又害怕把身上的細菌帶給她,再加重她的病情。
樓下傳來催促她的呼哨。
她該走了。
宋余杭在床邊跪了下來,隔著被子輕輕摟了一下她,把頭放上她的胸口。
“林厭,我好想你,快點醒過來,別留我一個人。”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只有床旁的心電監護儀照常運作著,發出了滴滴的聲音。
宋余杭起身,看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唇,微微俯身,離她還有三寸遠的時候卻又停駐了,轉而,親上了她的額頭。
就像那天她對她做過的那樣。
宋余杭闔上眼睛,允許自己放肆片刻,停留地稍久一些。
她在心底默念:“你……別死。”
樓下又傳來了一聲呼哨。
宋余杭知道,耽擱不得了。
她起身,揩干凈眼淚,從自己衣領上拽下了一枚金屬紐扣,塞進了她的手心里,蜷縮起來,放進了被窩里。
宋余杭三步一回頭,翻出了窗臺。
幾個人早就在樓下等著了,回去的路更不好走,往過來跳容易,跳過去難。
宋余杭只好扒著水管往下爬,爬到一半一束強光手電照了過來,她下意識捂臉,呲溜一下滑了下去,被緊隨其后的保鏢追得猶如喪家之犬。
耳機里傳來鄭成睿的聲音:“宋隊,東南方向,繞過一片花圃,墻根下有個狗洞,我們在這等您。”
媽的,堂堂刑偵隊長居然也有鉆狗洞的一天。
宋余杭咬牙,還是一頭扎了進去,段城伸手把人拽了出來,幾個人臉上都是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
宋余杭臉就熱了,得,不僅鉆了狗洞還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一世英名盡毀。
她拍了拍自己灰樸撲的衣服,又從頭上捻下來幾根雜草,率先轉身往外走去。
“今天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啊。”
段城拖長了聲音:“誒——宋隊這是在求我們嗎?請我們吃一頓火鍋的話或許可以……”
他話音未落,走在前面的人從牙縫里蹦出了幾個字。
“這是命令。”
“……”
身后幾個人一齊沖她齜牙咧嘴的。
怪不得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宋隊和林姐在一起待久了,這說話做事風格怎么也越來越像她了呢。
要不得要不得。
段城一邊在心里唾棄著,一邊感嘆著這該死的甜美的社會主義姐妹情,抬腳跟了上去。
***
把這幾個人分別送回家后,宋余杭又叫了代駕送自己回醫院。
她甫一下車,林舸的車也到了。
沒法不注意到他,這個男人無論是外型還是氣質,扔在人堆里都是極其出挑的。
林舸手里拎了些營養品,看樣子也是來醫院看望病人的。
林厭已經轉院,他在醫院能有什么熟人呢?
宋余杭摸了摸鼻子,低下頭走路。
林舸從后面跟上來。
“你好點了嗎?看起來是好多了,前陣子林厭的事……家里比較忙,就一直沒有來看你。”
本來林厭的下落她也可以去問林舸的,但轉念一想,既然她已經決定從此和林舸劃清界限,那么也就沒有必要再去主動聯系他了,免得一來二去的,再給他留下什么念想,耽誤了他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