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打車,一路走去的。
等到了餃子館,昏暗的黃色燈泡懸在屋檐的一角,抬眼一看,藍色的卷閘門緊閉,上面貼了一張紅色的紙條。老板估計是個念舊的人,寫道:
本店轉讓,感謝一路相伴。
竟然關門了。
這頓飯怕是吃不成了。
他們之間好像都不能正常收個尾。
班盛立在門口等了很久,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煙,一地零星冒紅的煙頭。林微夏站在那里勸他走,想說算了吧,張開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夜色浮沉,只有一路的霓虹交閃。
有位穿著藍色polo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準備進去吃飯,一看店關門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問站在一旁的班盛:
“哎,好好的怎么關門了,什么時候開門啊?”
班盛倚靠在藍色的卷閘門前,他從褲兜里摸出煙盒,隨意地磕出一支煙放嘴里。
他低頭伸手攏火,橙紅的火光映著一雙冷厲的眉眼。明明滅滅的火光消失,白色的煙霧從薄唇里吐出來,整張臉陷入黑暗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啞聲道:
“我也在等。”
最后兩人去了當初班盛幫林微夏慶祝生日的公園,兩人站在那里,隔著一道白色的鐵色網看著對面的江景。
林微夏從來沒見過班盛抽煙抽得這樣兇,男生的脊背弓起,咳嗽聲不斷從喉嚨里冒出來。
班盛掀起眼皮看她,眉骨上那道傷口血紅,想問一下梁嘉樹對她而是什么,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半晌,從喉嚨里滾出一句難以開口的話:
“問你件事,什么時候是真,什么時候是假?”
班盛不在乎被當棋子,也不在意微夏為了查清真相把他推向風口浪尖,他只在意林微夏對他有沒有真心。
風聲好像停了,林微夏沉默很久,輕聲回答:“半真半假。”
當初班盛第二次追林微夏,讓她好好考慮的時候,那段時間之前林微夏有動心,但也猶豫。
是方茉那天晚上發來短信告訴她為什么大家不想選游泳池的原因,是因為鄭照行他們,還告訴班盛的同桌是梁嘉樹。
為了查明一切,林微夏親口答應了班盛一個約定。相處的過程中不是沒有心動,因為眼前的迷霧看不清,她不斷搖擺,掙扎。但她確實是利用了班盛,還親手毀了這個約定。
班盛笑了一聲,在夜晚顯得有些陰森,他看起來并不怎么在意地扯了一下嘴角:
“挺好。”
“我要出國了。”班盛看著對面的江景,沒有去看她的表情。
林微夏垂下眼,手指揪著裙子的一角,臉上的表情淡淡:
“一路平安。”
林微夏低著頭,班盛猛然回頭,高大挺拔的身影籠罩下來,侵略的氣息倏然逼近,一張痞壞的臉壓了下來,不由分說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嗆人的煙味渡進唇齒間,澀又苦,林微夏蹙起細細的眉,嘴唇被他霸道地攪進來,呼吸纏在一起。
青筋錯落的手搭在雪白的脖頸上,班盛的虎口卡在她脖頸,林微夏被迫仰著頭,想要呼吸,只能回吻他。
班盛身上陰冷,黑暗的氣息將她罩住,漆黑的瞳孔只有彼此,蝴蝶終于落在春天塔上。
他們吻了有三分鐘之久。
好像世界末日要來臨。
所以要和愛人吻到地老天荒。
糾纏不已時,班盛含著她的唇瓣重重地咬了一口,鮮血頓時充斥在唇齒中,舌尖全是鐵銹的味道。分開的時候,班盛低喘著氣把臉埋在她肩頸處。
馬路邊上有一個駐唱歌手在深情彈唱著一首歌,路人頻頻駐足圍觀。男生的聲音清晰又帶著深情,傳了過來。
歌手唱的是《披星戴月地想你》,那晚在海邊玩抽卡游戲,他們問班盛,要是林微夏有一天離開了怎么辦,他唱了這首歌表白。
歌手的腔調有一股憂傷的味道,他唱道:
突如其來的美夢
是你離去時卷起的泡沫
而現在——
歌手每唱一句:我會奮不顧身地前進
班盛抬起臉,看著她,聲音低沉:
“我不會再奮不顧身朝你走。”
歌手繼續深情款款地唱道:我會披星戴月地想你
他的嗓音啞得不像話,撂狠話的時候語氣決絕,盯著林微夏出聲:
“我會忘記你。”
“好。”林微夏答。
班盛松開了搭在她脖頸的手,冷冽的氣息消失,他離開的時候,眼睛發紅,看著林微夏說了最后一句話:
“林微夏,你這個人沒有心肝。”
班盛背對著林微夏離開,一直往前走,他手里還拿著那個藍色的折紙鯊魚,一路的燈光交閃,蒼翠的樹木在夜晚顯得有些發黑,靜止的白色雕像,統統被虛化。
眼里只有他。
他離得越來越遠,背影也顯得越來真實,很快,那個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再也看不見。
起風了,不斷有沙塵撲進眼睛里,葉子被揚在半空又慢悠悠地被吹落在地上。林微夏全身力氣被抽干,蹲下身抱著膝蓋一直不停地掉眼淚,哭得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
林微夏想起剛才少年孤絕又落寞的背影,心臟一陣一陣抽疼,想動一下都難。她最喜歡的那首《山海》怎么說來著,像是應驗了現在的場景——
我聽著那少年的聲音,
在還有未來的過去,
渴望著美好結局。
他明白,我給不起。
于是轉身向大海走去。
林微夏想起了新年在銀也山上,男生一臉期許地問能不能陪他找媽媽,她答應了。兩人定了好多約定,說好高考結束后一起打情侶骨釘,大學一起考京北看雪。以后一起養一只白色的小狗,一起過下一個新年。
她一個都沒能實現他的愿望。
沒什么可以給你,把快樂,健康,平安的祝福給你。我的少年,希望你以后一路無風無浪,自由自在,再也不要遇到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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