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說,「姐姐,我們別打攪別人了,告辭吧。」
話才出口,就被宣代云一邊笑著和白雪嵐搭腔,一邊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白雪嵐全看在眼里,吩咐伙計多拿兩把椅子過來,再多送水果點心入包廂,請他們坐下聊天。
宣代云剛剛把宣懷風拉著坐下,又有人從包廂門婀娜進來,朝著他們一笑,還蹲下福了一福,「多謝幾位貴客捧場。」
原來是玉柳花洗干凈了臉,換過衣服,特意過來謝客。
她名氣大,在行當里頭算是頂尖角色,連政府處長總長們都常捧她,絕不能當尋常戲子看待。年亮富不算初次聽她的戲,卻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奉承人,「哎呦」一聲,下意識就站了起來,口里說,「我只是被請客的,可不敢當玉姑娘這樣的禮數。」走上前伸手要扶她。
玉柳花哪肯讓年亮富隨便碰自己,肩膀側了側避過了,站起來后笑靨如花,「白總長這樣大手筆,真讓人受寵若驚。倒不是為了錢,是這份面子難得。日后我會報白總長這個大恩的。」
白雪嵐懶洋洋倚在椅上,拿眼睛挑她,笑問,「要是日后戲癮犯了,想請玉小姐再演一場,不知肯不肯賞臉。」
玉柳花走過來,拿起桌上的茶壺,笑吟吟給各人面前的杯子都斟了,放下茶壺,拿起白雪嵐的杯子遞到他手上,「白總長又存心看人家笑話嗎?」
白雪嵐一臉無辜,「我怎么存心看你笑話了?」
「還說呢,包了整個戲園子,卻凈挑人家不常演的戲唱。」
「不是唱得很好嗎?」
「那當然,這半個月都在練呢,為了練這出《秘議》,人家連首本曲子都丟生疏了。要是以后觀眾們喝我倒彩,白總長說我怎么辦才好?」
白雪嵐有趣地呵呵笑,「誰敢喝你倒彩,我把他關警察局去。」
玉柳花眼睛勾魂奪魄地瞅他一眼,「您不是海關總長嗎?怎么?還兼管著警察局?」
白雪嵐朝她擠擠眼,「警察局長和我熟。」
玉柳花笑著「哦」了一聲,左右看看,問他,「我還是第一次和福蘭芝登臺,她的模樣在臺上看很標致,不過下臺洗了胭脂,似乎就平常了。聽說她在上海名氣還是很大的,您要不要請她過來聊聊天?」
「這次不請她過來了,畢竟你才是這出戲的主角嘛。對了,正好有事想請教,」白雪嵐和玉柳花逗了一會,始終不見宣懷風神色有少許改變,一邊和玉柳花說話,一邊用手往宣懷風那邊一指,「你幫我看看,我這朋友要是上了妝,粉墨登場,是他俊些,還是白云飛俊些?」
白云飛是時下一個極俊俏的男角。
宣懷風本來就不好的臉色,立即更糟了。
玉柳花進門時就瞅見在座有個很俊的年輕人,不過素不相識,又有白雪嵐在,不敢貿然關注。聽見白雪嵐問,她轉頭細細打量了宣懷風一番,捂著嘴笑了一會,回過頭來對白雪嵐說,「這話我只對在座幾位講,可千萬不要傳出去,不然我會被白云飛怨死的。」頓了頓,才回答,「良心話,您這位朋友要是肯拜師學藝,幾年就能壓過白云飛的風頭了。」
宣懷風氣憤極了,立即就要站起來離開,宣代云知道他的脾氣,連忙在隔壁椅子伸過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哀求地搖了搖。
他只能憋著不動,把臉轉到一邊表示抗議。
白雪嵐惡劣地繼續和玉柳花說,「奇怪,你又沒聽過他唱曲,怎么知道他能壓得過白云飛。」
戲子是最懂人情交際的,玉柳花這時已經明白白雪嵐想她夸贊自己這位朋友,俏皮地偏著頭,「我沒有聽過他唱曲,可是看見他的俊俏啊。這樣美麗又氣質好的人,臺風是沒的比的了,嗓門一定也是上好的。」
白雪嵐哈哈大笑,撫著玉柳花嫩白的手說,「你真是個可意人兒。」把頭轉到一邊,問年亮富,「年處長覺得她說的對不對?」
年亮富笑容堆了一臉,點頭說,「很有道理,很有道理,這種事只有玉姑娘這種行內人才最有資格斷定。」又湊近壓低了聲音,有點尷尬的輕輕說,「那……白總長,我只是個科長,處長這稱呼……亮富實在不敢當。」
「科長處長,差不了多少。」白雪嵐無所謂地擺擺手,語帶雙關的淺笑著說,「我說你是,你就是。」
年亮富先是一楞,瞬間眼睛就亮成兩盞電力十足的燈泡。
宣代云也驚異地立即在椅子上坐直了。
「說句實話,年處長這樣的英才,放教育部實在是可惜了。要是廖總長肯放人,我還想請他把年處長讓給我海關這邊呢。別的不敢保證,不過每個月進項嘛,那是一定比從前多幾倍的。我白雪嵐從不虧待自己人。」
宣懷風聽到這里,驀然生出不祥的預感,在椅子里不舒服的輕輕動了動。
果然,白雪嵐掃了他一眼,對年氏夫婦說,「另外,對懷風的才干,我是極看重的,呵,總不能真的讓他粉墨登場吧。我很希望懷風可以當我的副官。」
宣懷風立即反對,「你不是已經有副官了?」
「孫副官雖然不錯,但事情太多顧不過來,我還缺一個副官。」白雪嵐答了宣懷風的話,把臉對著宣代云,淡淡說,「只要懷風肯屈就,我明天就要海關這邊下公文,把年處長和懷風的事都一起辦了。」
宣懷風忍無可忍,用力一拍扶手,「我自己的事,你干什么對著我姐姐說?」
站起來,也不告辭,怒氣沖沖走了。
注1:「煙土」,俗稱未經煉制的鴉片。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