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這個,有些赧然,「別提了,我正后悔,不該答應孫副官的。丟開許久的東西,如今重新拿起來,比想象中更難。昨天我試著拉了幾下,手生得很,簡直不堪入耳。拉給你聽,那就是活生生的獻丑了。」
白雪嵐一邊聽,一邊笑意在臉上越來越擴大。
宣懷風不禁問,「你笑什么?認為我在騙你嗎?真的拉得很不好。」
白雪嵐說,「我只是笑我自己罷了。實在可憐,錯過了戲,又聽不到曲子,這可怎么辦?」
宣懷風露出一種很困惑的,但是又十分誘人的思索表情,然后提議,「不如我請你吃一頓飯,當作賠禮?」
白雪嵐目光熠然一閃,往后一靠,舒服地挨在椅背上,兩手環著胸,瞅著宣懷風。
宣懷風便問,「現在這個笑容,又有什么別的意思呢?」
白雪嵐回答他說,「這個笑容,當然是欣慰之極,樂意之極的意思了,你還是第一次請我吃飯呢。不過,有在先,我可是食肉動物,不吃素菜的。」
宣懷風一聽,冷不防的耳際燒熱起來,被白雪嵐邪氣的含笑眼神瞅得心神不定。
話里的意思他當然懂,但白雪嵐沒有明說,要罵要反駁都無從開始,反而自己露出馬腳。
默然不語的話,萬一被白雪嵐當成默許,那更不好。
宣懷風從不知道怎么應付這種風流韻事,大起手足無措之感,呆了半晌,站起來裝作才看見天色,驚道,「一坐就忘了時間,竟這么晚了。我忘了今天總署里送來的文件還堆在桌上,這些公務……」
白雪嵐盼了這么久,哪會讓他輕易逃了,趁著宣懷風轉身,把他攔了,溫柔有力地一拉,再兩手一伸,宣懷風就被困在大樹干和白雪嵐胸膛之間,只能和白雪嵐很近地面對著面。
白雪嵐瞅著他笑,「什么公務?你最大的公務,不就是我嗎?」
每說一個字,熱氣就噴在宣懷風臉上。
宣懷風被頗久違了一段日子的男人氣息一熏,心臟亂撞亂跳,又羞又驚,勉強支撐著說,「光天化日的,你又想干什么?快點松手,讓人看見不成樣子。」
白雪嵐問,「我想干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你這么聰明的的人,為什么總對我裝糊涂呢?」
宣懷風說,「好,我不裝糊涂。明白的說,你沒權利這樣為所欲為。」
白雪嵐道,「我要是為所欲為,早就吃到許多肉了。這些天我都忍著吃素,你難道沒瞧見?我餓得也太久了。」
宣懷風見他把唇靠過來,連忙把臉一側,據理力爭道,「你說的都是歪理。要吃肉,要吃素,原本是你的事。憑什么就把別人看成自己的食物?」
白雪嵐早就餓極了,偏遇上一個愛說大道理的。
不過若就這么強吃了,和從前又有什么區別?白費了這些天苦忍的心力。
只好先做點功夫,哭笑不得地接宣懷風的話,「好,我不把你看成食物,看成愛人,那可以嗎?」
宣懷風反而態度更強硬了,「說到愛人,那更不可能。你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
白雪嵐反問,「為什么不可能?」
宣懷風說,「我從前對你不可能有愛情,以后也不可能對你有愛情,這就叫不可能。」
白雪嵐一心想哄他,卻一點成效也不見,未免被他說得惱火起來,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你從前對林奇駿充滿愛情,現在對他還是充滿愛情嗎?依我看,倒也未必。可見滄海桑田,人心總會變的。」
說完,不管好歹地靠過來,把宣懷風按在樹上狂親狂吻。
宣懷風聽他提起奇駿,一番話仿佛刀剮似的,渾身上下的神經都跳著疼,渾渾噩噩讓他狠吻了片刻,感覺白雪嵐的手摸到身上,霍然一震,不知哪來的大力,猛一下把白雪嵐給推開了。
白雪嵐后退一步,眼中那股不知是情火還是欲火的光芒更熾,瞬間又撲過來。
宣懷風舉起手不假思索地一揚。
啪!
劈頭甩了白雪嵐一個耳光。
巴掌著肉的聲音,仿佛成了這舊王府后花園里唯一的聲息,在石柱廊墻上一層層驚心動魄地回響。
兩人僵硬地對峙。
白雪嵐仿佛被打懵了,石膏像似的站在原地,下一秒,又仿佛全醒了過來,熊熊怒火從眸子深處直燒到外面,英俊臉龐變得猙獰無比。
一瞬間,宣懷風覺得白雪嵐一舉手就會掐死他。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脊背驟然撞上身后的樹干,疼得他暗暗蹙眉。
退無可退下,警戒地繃緊全身每一塊肌肉,不肯屈服地和白雪嵐對視。
但白雪嵐雖然一副隨時要撲上去的樣子,卻沒有再撲上去。
他的五指懷著最大的憤怒和失望,緩緩的,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宣懷風聽見在死寂般的后花園里,指關節帶著極大力量活動時發出的卡拉卡拉聲。
這種指關節的動作,大概非常能發泄心里的一些怒火,白雪嵐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慢慢的,眼睛里要吃人般的銳芒仿佛被什么磨平了似的,一點點削下去。
粗重的呼吸聲漸漸小了。
一切都是連帶著的。
隨著夕陽黃金般的光芒消散,樹蔭的影子從拉長到逐漸黯淡、消失,白雪嵐的臉也不再猙獰。
怒火消失的同時,替補上來的是說不出的沮喪。
宣懷風看見那樣的沮喪,也無法再全神貫注地警惕,他慢慢放松繃緊得快斷掉的四肢,復雜地看著白雪嵐。
宛如冬夜喝到冰化的檸檬汁,那種酸酸冷冷的悵然,浸透了兩人的骨髓,連指尖也是無力的,不復生機。
不知隔了多久,一點聲音軟軟的敲打著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