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遠螢抿著唇,沒說話,當林辰彥伸手抱住她時,她感覺到印象中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在沉默釋懷。
她知道,他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
沒多久,林辰彥松開手,“鐘遠螢,再見。”而后,他坐上車,離去。
鐘遠螢在原地看了會兒,直到車尾燈也消失在視線里。
她轉過身,垂眼看到一道影子在向她靠近,暗影覆上她的鞋面,酒精麻痹了神經末梢,她遲鈍地反映了下,才抬起頭。
付燼逆著路燈橙黃的光,表情晦暗不明。
靜默片刻。
鐘遠螢發現他不太對勁,他似乎呼吸很艱難,卻極力壓抑胸膛起伏,整個人緊繃到極點,手指卻痙攣似的顫動。
“付燼?”
鐘遠螢走近他,看見他漆暗的眼眸里有墨一般化不開的痛楚,他唇線抿直,神情有些魔怔,好似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鐘遠螢。”他嘶啞開口。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他一手覆蓋住眉眼,視線一黑。
“為什么又是他。”
他說完這句話,仿若用盡全身力氣,表情再也維持不住。
他從下午等到凌晨,聯系不上她,就讓徐子束聯系貝珍佳,結果也打不通電話。
和之前一樣,她們應該去玩了。
她唯一要好的朋友只有貝珍佳,如果他在這方面不讓步,她很快會厭煩他。
但他今天沒見到她,他想看她一眼,加之心里隱隱的不安,難以抹去。
所以他選擇從前做過無數次的事情——等待,這是他最擅長做的。
結果他等來什么,她和林辰彥一同回來,兩人相擁不舍,繾綣情深。
同她十八歲那年生日一樣,她要化妝打扮要去見林辰彥,雖然她那次沒去成,但八年后的今天,結局依舊不可避免的出現。
噩夢忽至,付燼沒有一點準備。
似有沙石摻入血管里,隨著血液流動,因每一次呼吸,而傳來尖銳的鈍痛,又有利嘴尖牙的蟲蟻啃噬骨髓,細密的刺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經。
心臟被什么東西拉著無限下墜。
想嘶吼咆哮,痛哭掙扎,歇斯底里。
直至她走到他面前,叫一聲他的名字,所有極端的情緒頃刻化成一潭澀苦的委屈。
“為什么又是他。”
“鐘遠螢,是不是只有我死在你面前。”
“我才能在你心里留下一點痕跡。”
——
付燼消失了。
電話打不通,短信也石沉大海。
鐘遠螢跑去洋房找他,徐子束嘆了口氣,搖搖頭,只說:“他不在這。”
她每天都會去洋房找付燼,接連一個月,徐子束長長地吁出口氣,松口道:“那晚,付菱青女士把他連夜接走,因為他......狀態不太好。”
鐘遠螢酒量不行,那天晚上,眉眼被他掌心覆蓋,腦子連同視線都變得模糊混沌,只隱約聽聞他一句句艱澀的嗓音。
后來怎么樣,她記不清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睡到床上的,第二天頭痛欲裂地醒來,腦海里只有些記憶碎片,大約推測出付燼誤會了什么。
鐘遠螢立刻給付菱青打電話,“付阿姨,您知道付燼在哪嗎?”
付菱青溫柔的聲音里掩不住疲憊:“遠螢,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他現在情緒不穩定。”
“.....”
出于對付菱青的了解,鐘遠螢知道不可能再問出什么,便等對方掛斷電話,“付阿姨,我明白了。”
她想了想,拿起手機訂下回楠青市的機票。
——
這邊,付菱青掛斷電話,揉了揉眉心,問正在寫治療方案的人,“阿燼現在怎么樣?”
斐悅然頭也沒抬:“剛剛強制打了鎮定劑,現在安靜下來,等藥效過去,我再試試新的方案。”
“從歷史檢查報告來看,付燼的自殺傾向一直在高危線上,12號及前后那段時間第一次接近綠值,不過現在的自殺傾向更嚴重,你叫人把12號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調出來給我。”
歐式洋房除了洗手間和三樓畫室,到處都裝有監控錄像,為了防止付燼出現意外情況,以及監測他的一舉一動。
斐悅然撐著下巴,倍速播放錄像,直到一個節點處,按下暫停鍵。
付菱青也在一旁看,“找到了關鍵點?”
“對。”斐悅然把錄像倒回去些,以慢速播放一遍。
呈現的畫面是在付燼的臥室,清晨天光微亮,付燼坐在椅子上,聲線不著痕跡的緊張:“你這么喜歡他?”
鐘遠螢站在書柜旁,毫不猶豫地說:“喜歡。”
他又問:“你有多喜歡他?”
鐘遠螢:“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我這么說吧,如果有一天沅盡封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漫畫。”
看到這里,斐悅然關掉電腦,起身說:“雖然付燼為此吃了不少苦,但有這樣的關鍵樞紐是好的,證明他還有救的契機。”
“我遇到的太多病人,一輩子也無法得到治愈的契機,最后走向誰也不希望看見的結局。”
斐悅然推了推眼鏡,嘴角彎起弧度,“你猜遠螢現在會去哪?”
付菱青怔了下,明白過來:“你是說……”
“對。”
斐悅然笑說:“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和我都了解她,所以我現在該回一趟楠青市,去見見那孩子。”
——
徐子束只說付菱青連夜把付燼接走,鐘遠螢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他們回了楠青市的家。
付家的老宅不在楠青市,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只有老爺子和旁系的付家長輩在,付菱青在楠青市打拼發展,于是在此長住。
鐘遠螢買時間最近的機票,趕回楠青市,再一路打車來到別墅。
她按下密碼鎖進門,沒看到料想中的付菱青、鐘歷高和張姨等人,看到的只有斐悅然。
斐悅然四十多歲,由于保養得好,看起來年輕十歲,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慢品一杯茶,面前放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她抬起眼,笑了笑:“遠螢,許久沒見,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斐阿姨。”
鐘遠螢從小見過她很多次,因為她是付菱青的好友,更是付燼的心理醫生。
斐悅然總帶著長輩式平易近人的淺笑,長得也很有親和力,但鐘遠螢自小一見她就躲,總覺得她那雙看似毫無攻擊力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心底。
誰也不喜歡被窺探。
“別站著,過來坐,”斐悅然也給她沏杯茶,“來找付燼的是嗎?”
“是。”
青花瓷杯里飄散出白汽,也無法散去鐘遠螢心里的緊張感。
“別緊張,放輕松,阿姨又不是壞人,不會把他怎么樣,更不會把你如何。”
鐘遠螢客套地笑了下:“斐阿姨,您說笑了。”
“想了解付燼的情況嗎?”
鐘遠螢點點頭。
斐悅然似笑非笑地說:“那阿姨問你幾個問題,你不需要開口回答,只需要在心里給出答案。”
“你對付燼有好感了嗎?”
“如果付燼遇到困難,你會想幫助他嗎?”
“你還怕他的陰暗偏執面嗎?”
話音落下,安靜許久。
斐悅然又開口問:“你在心里有答案了么。”
鐘遠螢語氣平緩道:“有。”
得到肯定答案,斐悅然重復第一個問題:“那好,還想了解付燼的情況嗎?”
“想。”
上午的光線清晰,斐悅然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淡淡的光弧,遮掩她眼下的深意,她微勾唇角,一字一句都帶著職業性的誘導。
“我這里有段關于他的視頻,不過在此之前,你環顧四周,看看你生活了十幾年的環境。”
“再從頭回憶一遍,你們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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