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銀直身央道:“就看一眼,郎主也不在。”
江凌不好再說什么,畢竟眼前是個好看的姑娘家,一下軟話,他也沒了轍。
席銀掀開盒蓋,江凌也湊上去看,只見里面躺著一把弦琴。
“這是……是瑟?”
席銀蹲下身,一手摁弦,一手挑撥,弦聲錚然,回響空靈。
江凌聞聲,不由霽色道:“可真是好聽啊。”
席銀細品著弦聲的余韻,明眸悅道:“這不是瑟,是琴。”
說著,她細撫琴身,琴身為青桐木所質,弦有七根,周身無飾。
“瑟有琴碼,一弦一柱一音,只能于奏時透過左手之按、壓、放等指法,于琴碼之左方奏出滑音、變音,而琴無琴柱,可用左手按指成音。一弦多音,且可用空弦、按弦、泛弦成音。”
她一面說,一面演了幾個音。
江凌道:“從前竟不知你識此物。”
席銀抬頭笑了,說至所擅之物,話也流順起來。
“對于樂器奴尚有一些眼力,這把琴,應是仿蔡邕的焦尾所造。相傳蔡邕在“亡命江海、遠跡吳會”時,曾于烈火中搶救出一段尚未燒完、聲音異常的梧桐木。他依據木頭的長短、形狀,制成一張七弦琴,音色絕于凡塵,后人多仿他的造琴之法,也就有了“焦尾”傳世。這是名士之琴。”
她說完,抬手合上琴盒起身。
“不過,都說士人鼓琴于靜室,伶人鼓瑟于鬧市,我雖能奏幾個音,卻不甚通。我兄長是此道之圣,他焚香鼓琴之時,連北邙山中的野鶴都會棲下靜聽的。”
江凌點了點頭,轉而疑道:“郎主……好像不通音律啊。”
江沁笑了笑,望著席銀道:“自然是買給席銀姑娘的。姑娘抱進去吧。今日的字兒啊,不肖再寫了。”
席銀不禁想起了幾日前張鐸在張平宣門前的話。
“以后,寫完字你可以奏幾回琴。”一時出了神,不由攤開自己的手來。
這幾日他不在清談居中,也就沒顧上拿筆桿抽她的手,查她的功課,平宣也肯見她,手上的活路清閑起來,之前舊的傷也漸漸好全了。
江沁見她立在日頭底下不語,輕道:“可惜,趙將軍尚在云州,不然,郎主的心意,他或許尚可為姑娘一解。”
“江伯的話,奴聽不明白。”
江沁笑笑:“他想姑娘好,但又怕姑娘過得太過艱難,被他逼走。這琴瑟放在外面,就是世家子弟們哄女子們開心的,只不過,他這樣正八經的買回來,姑娘到看不明白了。所以老奴說啊,該早些迎趙將軍回來,能開解姑娘,或許也能開解咱們女郎。”
席銀沒有說話,江凌卻應道:“快了吧,我在外聽說,陛下要同郎主一道去鏞關。獻俘禮后,就要押解劉必和岑照等叛賊回……”
“你說什么,押解誰。”
江凌一不慎,說出了岑照的名字,忙轉身拍嘴,然而席銀顯然是聽清楚了,轉到他面前道:“你將說要押解兄長回洛陽?兄長為什么會成了叛賊?”
江凌看著江沁,遲疑不敢開口。
江沁擺手示意他退后,自己上前道:“一賢公子叛入劉必麾下,如今霽山和云洲城一戰,劉必大敗被擒,那其麾下眾謀士將領,自然都要押解回洛陽判罪。”
席銀聞此,突然明白過來,張鐸讓她把岑照忘了是什么意思。
“江凌。”
“什么?”
“你將才說,陛下要在鏞關受獻俘禮是吧。”
“是啊……”
江凌說漏了嘴,此時正心虛,忽又被她問及鏞關的事,應過聲之后,忙不迭地追問道:“姑娘要做什么啊。”
“你想去鏞關?”
這一聲從庭門外傳來,慣常的寒涼。如同一陣朔寒的風,穿破夏庭。
席銀和江凌肩脊一抖,不及回身,張鐸已經走到了席銀面前。
江沁見狀,忙帶著江凌退出庭去。
席銀下意識地退了幾步,不妨踩到了雪龍沙的前爪。
狗痛得一越八尺,竄到那琴盒后面舔舐。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好人,根本就不配活在洛陽城。生死不由你,看開。”
席銀望著他搖頭道:“奴不求你救他,奴只是想去見見他。”
“我讓你把他忘了。”
他說完,冷冷地凝著她的雙眼。不知為何,此時他竟然想在她眼底看到一絲膽怯。
然而,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她竟然捏緊了手掌,抿唇道:
“憑什么。”
這一聲音并不大,然而卻無比刺耳地鉆入張鐸的耳中。
“你再說一遍!”
若換作以前,席銀一定不敢再與一個男子辭相撞,可此時,她也不知道何時拾得了勇氣,竟直身朝前走了幾步,抬頭望向張鐸。
“你也有家人,你夢里也會哭。我雖是你的奴婢,但我也有家人,你憑什么,要我忘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張先生的暴走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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