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是個矛盾體。
有時候光芒萬丈,是最矚目的那顆星,動作間便能讓臺下眾人尖叫吶喊,掌控著大家的心跳,耀眼又自信。
可有時候他卻又自卑,就像是初次遇到許知喃的那個雪夜。
被冷硬疏離的性格包裹的最里面是自卑。
自卑又自傲。
他極少會展現出自卑的那一面,只有剝開自傲的那一層層表面才會觸及到最里層。
但現在卻展露出來了。
因為那是許知喃。
是那個他在歌詞中寫下的女孩兒——
“你是少女
我是匍匐的五腳怪物
暗夜交錯中春光乍泄
你拿起槍,我成為你的祭獻
……”
許母剛要說話,許知喃便倒垃圾回來了。
外面天已經冷了,她沒系扣子,裹著寒氣跑回來,將垃圾桶放到一邊,洗了把手,又注意到旁邊剛洗完的葡萄。
她偏頭笑著問:“你洗的嗎?”
“嗯。”林清野沒再繼續剛才那個話題,伸手將她衣服拉鏈拉上,又將扣子一顆顆扣上,“剛才去外面怎么連衣服都沒拉上。”
“出門時忘記了,拿著垃圾桶手臟就沒拉。”許知喃嚼著葡萄,“你們剛才聊什么呢?”
許母:“沒什么,隨便聊聊,你們把葡萄拿出去外面去吃吧。”
她又最后收拾了下廚房便也出去了,笑著問林清野:“難得過來,要不要去阿喃房間看看?你都沒看過她小時候的照片吧?”
許知喃帶著林清野一塊兒去了自己房間。
她已經好久沒住在這了,自從刺青店工作忙起來她便住在那出租屋里頭,回家因為第二天要上班到晚上也依舊會回去。
許母把她房間整理得很整齊。
是很小女生的臥室,一面書柜墻上都是書,整整齊齊地排列開,床頭還有個小毛絨玩偶。
“你小時候的照片呢?”林清野問。
“你還真要看啊。”
“嗯,提前看看我以后的女兒長什么樣。”
“……”許知喃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抿了下唇,嘟囔,“什么女兒。”
許知喃蹲下來,從底層的一個柜子里翻出幾本相冊。
相冊集上面的印花都能看出年代感,但依舊被保存得完好,顏色都淡退卻依舊沒有磨損,足以見得被保存得很好。
相冊里是不同年齡段的許知喃。
幾乎可以想見那時候的許知喃是怎樣被父母捧在手心中當作寶貝的。
她在父母家人的期盼欣喜中出生、逐漸長大。
林清野想起方才許母說的那些話,其實很好理解,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總歸會對疼愛的女兒有私心。
許知喃拿起其中一本,里面是她小學階段的照片。
她的確是從小好看到大的。
小時候就是美人胚子,那時候嬰兒肥更明顯點兒,便顯得愈發可愛了。
林清野看著照片笑了聲。
“笑什么?”
“在想是我賺到了。”
許知喃彎了彎唇:“那你都看了我的照片,我都還沒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呢。”
“我小時候照片很少,估計也沒有這種相冊,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上學時校牌上的證件照。”
許知喃一頓,隨即明白了,只說:“那以后我們多拍點兒,要拍到變老以后。”
林清野笑了笑:“好啊。”
他將許知喃那些相冊都翻了一遍,還抽出好幾張私藏進了口袋,許知喃無語:“你拿這個有什么用啊?”
林清野開玩笑:“回家裱起來。”
“……”
看完了相冊,林清野在她臥室環顧一圈,走到她書桌前,這上面還放著好些教材課本,最側邊的書格里則碼著高高低低的白色畫冊。
有好幾本,高中學美術時的也有,大學以后的也有。
如果一一排列開便能發現她這些年美術功底明顯的進步。
林清野隨意抽出一本,翻開,是她高中時的畫,筆觸還稍顯稚嫩。
他繼續往后翻,翻的速度很快,視線里忽然掃過一處,他將紙張往回翻,看到了一個紋身圖案。
高中畫冊中唯一出現的紋身圖案。
他認出來,正是蘇遣手臂上的那一處。
許知喃都已經忘了這本畫冊里還畫了這些東西,之前她還經常會做噩夢,夢到火災時的場景。
不知不覺間,似乎也許久沒有做這樣的噩夢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
許知喃拿過畫冊,沉默著將那頁畫紙撕下來,丟進了垃圾桶。
都過去了。
林清野摸了摸她腦袋,將畫冊放回去,卻意外帶出了夾在那些冊子間的幾張紙,輕飄飄地落在書桌上。
有顏色透過畫紙映透出來。
林清野指尖一頓,將幾張畫紙拿起來——
是好幾張他的畫像。
第一次《我為歌來》音樂節上的藍發造型;
晨光熹微下他拿著許多南瓜玩偶站在臺階之上的模樣;
以及他拿到節目總冠軍,舉著獎杯不可一世的樣子。
……
都被她很細致地按照刻在心中的形象畫出來的。
“什么時候畫的?”林清野聲音有點輕。
“你不在的這兩年。”許知喃手指輕輕撫上去,“有時候特別想你,就會畫這個。”
林清野一時之間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的感受。
甚至于仔細看那畫紙,底下都有幾點斑駁的微皺的觸感,也有幾處顏色暈開。
不難想象,當時許知喃是邊哭邊畫的。
林清野將她抱進懷里:“阿喃。”
他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似是安撫,“我以后不會再讓你那么辛苦了。”
許知喃在他懷里,聲音悶著,忍不住道:“明明是你比較辛苦。”
兩人在臥室待了會兒便下樓,準備離開。
許母送兩人到門口,叮囑“路上小心。”
“媽媽你快進去吧,天這么冷,你不要送我們了。”許知喃說。
林清野也道了別,又說:“阿姨,改天我跟阿喃再一塊兒來拜訪您。”
許母笑了笑:“行,你也要常來,不過現在工作肯定也很忙吧,可也不能影響了工作。”
林清野“嗯”一聲。
許母拍了拍他肩膀:“如今阿喃她那店離得遠,我也照顧不到她,還得辛苦你替阿姨照顧好她。”
林清野一頓,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而后極認真的開口:“嗯,我會的。”
許母又看向許知喃,笑道:“你也是,可不能仗著清野對你好就亂耍性子,他工作忙,小姑娘也得體諒些,反正你們能互相照顧著好好在一塊兒我就放心了。”
許知喃“哎呀”一聲,軟著聲,抱怨又撒嬌:“媽媽,我哪里會亂耍性子。”
話是這么說,可臉上卻是笑著的。
媽媽這番話顯然是認可了林清野,她也覺得高興。
再次道別后,兩人一塊兒上車回家。
路程半小時左右,晚上從郊區回市中的車流不多,林清野懶洋洋地單手把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撈著許知喃的手放在腿上來回把玩。
看上去心情好了許多。
許知喃也注意到,等到車開進地下停車庫,才偏頭笑眼問了句:“你現在就不緊張了吧。”
“嗯。”
“我都沒想到你會緊張。”他心情不錯,許知喃心情便也跟著好了。
林清野也沒急著下車,將車熄了火,坐在車上垂著頭繼續玩她的手指。
許知喃的手長得漂亮,修長纖細,就連指甲都是漂亮的淡粉色。
“你看。”許知喃輕聲說,“我就說,大家都會很喜歡你的。”
他勾唇低笑,笑聲低沉,從胸腔里透出來:“嗯。”
過了會兒,林清野又側頭問:“人家女朋友都會吃醋,你怎么還就盼著多點兒人喜歡我?”
許知喃張了張嘴:“啊。”
林清野側過身,抬手捏著她下巴,往下按了按:“這么仔細一想,好像都是我吃醋,沒見你吃醋過。”
這人真是……
倒打一耙。
“喜歡你的人這么多,我要是吃醋還吃的過來么。”
“喜歡你的就少了?”林清野揚眉,“怎么吃個醋還偷懶兒,人多就不吃了。”
“……”
什么歪理。
林清野手指在她下巴處摩挲:“你吃過醋沒。”
許知喃回憶一番,實話實說:“現在好像沒有,以前有過。”
“哪個以前?”
“就,大學的時候。”
林清野微微攢了下眉,也不記得大學有誰能讓許知喃吃醋了:“因為誰?”
其實林清野從來沒有和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女生走得近過,對于當時跟他告白表達愛慕的女生也只是輕飄飄的拒絕便作罷,不會再生出其他事來。
可供許知喃吃醋的范圍不廣,只有季煙。
那時候她跟他樂隊那三個人一點兒都不熟悉,她又沒有什么安全感,于是便容易胡思亂想。
但現在提季煙的名字太尷尬了。
許知喃抿著唇不說話。
好在林清野也不在意,見她不愿說就不再多問了,揉了把她頭發:“走吧,回家。”
這一天的休息一過,林清野便再次忙碌起來。
過來幾天便飛去另一個城市去舉行下一場的音樂節了。
這回許知喃沒跟他一塊兒去,店里她一個店主又是師傅的總是請假心里過意不去。
許知喃陪他到機場,外面人太多,她便也下車,就坐在車上叮囑:“這回一定要讓檢票的工作人員檢查大家帶入場的包包,不要再出上次那樣的情況了。”
林清野點頭:“嗯,我知道。”
“關池他們什么時候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