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今天早上醒來發燒,我叫醫生過來看了下,明天早上他會過來給你驗血。”
方謹在聽到醫生二字的時候身形就一緊,聽到驗血,頓時沖口道:“不行!”
顧遠本來只是臨走以前順口打聲招呼而已,沒想到方謹一口拒絕,頓時回過頭來:“你說什么?老發燒不是事,驗個血怎么了?”
“我以前看過,就是個人體質問題,沒必要驗血!”
“以前那是以前,我管你跟顧名宗在一塊是怎么回事,在我這你就得去檢查!”
方謹被刺得一僵,隨即拒絕道:“現在時局敏感……隨便驗出個小毛病,傳到外面都會被無限放大,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顧遠瞇起鋒利的眼睛,危險地打量著他,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怕我知道?”
臥室厚重的落地窗簾沒有完全拉開,方謹的臉色并不清晰,只能隱約看見那一瞬間他面容似乎有些發白:“……沒有,你看我最近好多了,吃得下睡得著,我什么問題都沒有。”
顧遠意識到這不是真的。
在財團局勢未穩的現在,方謹如果真得了重病,那確實是一個巨大又致命的把柄。但問題是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自己不說,顧遠不說,就再不會有別人知道了,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唯一的解釋,是他怕顧遠拿住什么把柄,他怕顧遠和外面那些人聯合起來對付他——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正常人能想到的理由。
還這么防我啊?
“——有必要嗎,方謹?”顧遠一時間只覺得荒唐,冷笑起來問:“就算你手里握著顧名宗的遺囑,那也不是萬能的擋箭牌,真想動手腳我早就動了!何況你一個外姓掌家,我稍微費點心思就能抓你一手的錯處,用得著拿生病這種事來當把柄做文章?太小看我了吧?”
方謹垂下眼睫,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半晌才在顧遠的目光中憋出來一句:“……我什么問題都沒有,不用你操心。”
顧遠幾乎要氣笑了:“那隨便你吧!身體是你自己的,關我什么事?”緊接著轉身拂袖而去。
雖然話是這么說了,顧遠卻沒讓人取消明天預約的醫生。
——當然不會取消,對顧遠來說,方謹現在是他的所有物。
雖然這個所有物可能擁有顧家財團和大筆遺產,但那是方謹自己壓在箱底、藏在窩里的東西,愛藏就讓他藏好了,并不影響到他本人頭上“顧遠專屬”的標簽。
因此,方謹的身體情況也不能由他自己說了算。
顧遠今天上午在g市有個會議,走出別墅大門時他給手下打了個電話,再次要求他們確認醫生明天清早就會上門來。然后這邊剛放下手機,那邊他的心腹親信打開車門,輕聲道:“大少,香港那邊有動作了。”
顧遠上了車,頭也不回道:“嗯?”
“遲家之前到處打聽顧總生前遺囑的下落,但因為一直打聽不到,就越來越急躁,動靜也鬧得越來越大。前天中午柯榮上門去見了遲女士一面,大概密談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后遲家的動作就停了……”
顧遠道:“你懷疑柯榮有可能找到了遺囑的線索?”
親信欲又止,神情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顧遠倚在后車座上,在黑襯衣手腕打上琥珀袖扣,動作和聲音都不疾不徐:
“顧名宗去世半個月遺囑都沒公布,顯然是方謹在壓制這件事。如果遺囑像當年他給我們看的那樣,所有財產指定繼承人都是他自己,這么做就根本沒任何必要。”
手下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唯一的解釋是顧名宗在這幾年中改了遺囑,修改后的內容對方謹不利……”顧遠漫不經心道:“不過,也不會很不利,可能只是分了一大塊給顧洋。”
手下愕然道:“這,您——”
您怎么知道?
顧遠一哂:“要是真到了換繼承人的地步,怎么可能不把顧洋從香港召回來?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什么又值錢又不用動腦子管理的產業留給顧洋了,結果方謹不愿意,壓著遺囑不讓放,伺機要動什么手腳。”
——怪不得現在還防著我,怕我跟顧洋站同一條戰線,從他手里搶遺產呢吧。
親信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不由皺眉道:“那現在怎么辦,趁遺囑還沒公布搶先下手?方副總這幾年來對財團的控制有限,再加上顧總生前將家族資產轉移到自己名下的過程肯定也有漏洞——如果我們追根究底的話,也不是沒有操作的空間……”
顧遠卻搖了搖頭。
親信看著他面沉如水的臉,心中有些忐忑。
這話他不敢跟別人說,也就心里想想而已。當初他們從東南亞回來時,他本以為是來跟方謹搶家產的,畢竟顧遠現在最急需的就是洗白上岸,顧家集團是送到他眼前的完美工具;要是奪得顧家之后再回頭對付柯榮,那一切都會變得輕而易舉,甚至將兩個家族從g市到香港的產業合為一塊都有可能。
如果真能做到的話,顧遠以后的發展……那何止是顧名宗當年所能比?
但回g市后他卻發現,顧遠好像并沒有這個意思。
他對顧家龐大的財富并不上心,甚至有種堪稱淡漠的態度——與之相對的是,他很看重方謹。
那種看重是如此強烈而偏執,如果不是知道方謹之前的所作所為,手下甚至會以為,顧遠此刻表現出的,是一種迷戀。
但怎么可能呢?迷戀一個為了權錢而利用自己,甚至投向自己父親懷抱的人?
“再說吧。”顧遠淡淡道,“現在關鍵的不是這個。”
手下料到了他要拒絕,但顧遠平素脾氣可一點也不好,當下就不敢再說,只喏喏稱是。
“派人查柯榮前段時間的行蹤,包括見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以及顧名宗生前幾個御用律師和他們家人的行跡安危。另外柯榮最近有什么商業決策,不論大小一概查出來給我。”
這時車開到地方,在會場門口穩穩停住了,保鏢下去開了車門。
顧遠剛要下車,起身又頓了頓,回頭道:
“我離開顧家時,所有能帶的都已經帶出來了。你們方副總把剩下這點東西看得比命還重,那就讓他自己捂著去,用不著跟他爭一時之利,明白嗎?”
手下頓時知道自己剛才的心思被看穿了,背后滲出了微微的寒意。
不過在顧遠銳利的視線中他什么都不敢說,只低頭道:“是,大少。”
顧遠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
結果第二天血還是沒驗成,因為顧遠忘了早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顧名宗的葬禮。
下葬時間清晨七點,方謹天不亮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把他給驚醒了,這才意識到竟然這么早。
按理說七天就該下葬的,但之前墓址出了點問題要重修,顧名宗的遺體就在冰格里保存了半個月。
說是葬禮,但方謹根本沒辦儀式,甚至沒邀請任何賓客前來送行,清晨趕去墓地的只有他自己和顧遠兩個人而已。坐在車里的時候方謹裹著黑衣,整個人異常的頹敗,仿佛一朵雖然很美卻即將凋零的花。
顧遠能想象到,如果自己這次沒回來,方謹將怎樣一個人送顧名宗上路。他會哭著跟在靈柩后面,站在墓坑前看棺材一寸寸沉入泥土;保鏢和隨從會遠遠圍在山坡下,空地上只有方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碑前,手中捧著白花,像個正經的遺孀。
那畫面讓顧遠心中扭曲起來,無數惡毒的念頭涌上腦海。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滾燙沸騰的惡意。
到墓園后他們從冰柜中提出顧名宗的遺體,方謹一不發,但雙目通紅,眼角滿溢著淚水。顧遠實在懶得多看,正要掉頭走開,就只聽方謹沙啞道:“請別走……來,最后看一眼你父親吧,……”
顧遠冷冷道:“不了,你自己看吧。”
誰知方謹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哀求:“……求求你,好嗎?”
顧遠被那淚光刺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終究還是走上前,居高臨下望向冰柜里自己的父親。
這一看卻看出了不對。
顧遠雖然已經兩年多沒見他爸,卻也沒想到顧名宗竟然變得這么老。記憶中這個男人是十分強悍又可怕的,而且因為保養鍛煉得當,看著年紀也不大,完全不像兩個二十多歲兒子的父親。
——然而眼前這個人,隔著一層透明玻璃,雖然面貌輪廓和印象無異,整體感覺卻老了二十歲不止,而且非常的衰弱灰敗。
難道是病痛折磨?不可能,心梗是一下子就過去了的事。
那么是化妝師的問題?
但化妝師都是使出渾身解數往年輕富態里化的,能把人化老二十歲,真不怕方謹上門手撕了他?
顧遠眼神中閃過狐疑,但沒多說什么。
保鏢協助工作人員把棺材合攏抬起來,從清晨陰灰色的天空下穿過墓園,向遠處已經挖好的墓坑走去。方謹一身黑色大衣跟在后面,從顧遠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發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唇,以及毫無表情、淚痕未干的臉。
顧遠指尖觸到口袋里的手帕,想了想又沒動,只沉默落后了半步。
這座墓園歷史悠久,其中大半都是顧家人。顧名宗的位置也是生前早就準備好的,應該請人看過風水,在一處微微凸起的草坡上。
方謹站在坑邊,看到棺材被放進去的一剎那,淚水嘩地奪眶而出。
——他要是哭出聲還好,就是一不發流淚的模樣讓顧遠格外堵心。但墓園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想發起火來給方謹難堪,便深吸一口氣忍了忍,趁棺材落地填土的時候悄悄走開,徑直下了草坡。
要說完全沒有傷感那也是假的,但經過那么多事之后,傷感里已經混雜了太多復雜的情緒,以至于讓他無法再單純地逝者而感到悲哀了。
顧遠順著草坡背陰面走了下去。這里基本不會有人過來,清晨的微風正帶著潮濕微涼的水汽,從樹林間穿梭而過。他站在草叢間深吸了一口氣,感到肺部被冰涼的氧氣灌滿,又徐徐排出鼻腔,整個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葬禮過后他該回香港一趟了。要么就帶著方謹一起吧,反正香港離g市也近,單獨留他一人在這里還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顧遠這么想著,正抬腳向前走,突然整個人一絆。
——撲通!
顧遠摔倒在草地上,簡直有點發愣。
幸虧他反應快手撐了下地,饒是如此身上還是沾了不少潮濕的草屑。
顧遠起身拍拍衣擺,低頭想看是什么東西把自己絆倒了,緊接著就只見泥地里露出一塊黑色石板的邊角,因為周邊草叢格外繁盛的緣故,走近了都很難發現。
顧遠疑惑頓起,上前撥開草叢,登時怔住。
只見那赫然是一塊墓碑,上面簡簡單單寫了兩行字——
季名達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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