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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70.第六十八章 青山依舊在(2)

            70.第六十八章 青山依舊在(2)

            明知結局,不到簽字日,仍不肯離去。

            餐桌上的白葡萄酒是為夫人準備的,生牡蠣腥氣重,配白葡萄酒剛好。他拿了細頸酒瓶,給譚慶項倒酒,是倒滿的,這是中國人的倒酒方式。

            待他要自斟時,譚慶項捂住了他的玻璃杯:“有家室的人了,你顧著點沈奚的心情。”

            傅侗文笑笑:“我不喝,只是想敬酒。”

            他拉開譚慶項的手,把自己的酒杯斟滿。

            他執杯,和譚慶項輕碰,明明沒有喝,竟有了酒闌人散的目光:“今天是個值得敬酒的日子。”

            “第一杯,要敬沈家,”他把滿杯酒全倒在地上,隔著燭光,遙遙望著沈奚,“不是你父親,我不會走上革命的路。”

            沈家和譚慶項沒交集,他聽著,沒倒酒。

            傅侗文拿起酒瓶,再倒酒。

            將滿未滿時,這瓶酒沒了,他懶散地單手撐在餐桌上,夠另一瓶沒人喝過的紅葡萄酒,把杯子填滿。

            “第二杯,敬侗觶彼儔笆俏椅弈埽噠餉淳茫胰疵蛔齔鍪裁創笫隆!

            暗紅的酒液被傾倒在地。

            這回,譚慶項也隨他敬了酒。

            空杯再次滿酒。

            “這第三杯……”給誰呢?

            不是沒人敬,是死去的人太多。

            “慶項,你沒經歷過維新,那也是一干好兒郎。”傅侗文問。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譚慶項笑,“誰沒聽過?”

            “過去,有人勸過我不要摻和維新,”傅侗文回憶,“那是一位宮里的紅人,他送了我一句話――勸君莫作獨醒人。”

            其實中國沒有獨醒的一個人,只有早醒的一群人。

            國土分裂日,同胞流血時,他被驚醒,現身邊已經站滿了人。

            “最后的酒……敬故人。”傅侗文最后道。

            “敬故人。”譚慶項附和。

            敬所有志士,那些為強我中華,收復國土而努力……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的故

            人們。

            兩個異姓兄弟,同時傾杯,把剩下所有的酒,悉數倒下去。

            真是荒唐的敬酒,人家是小杯傾倒,他們兩個卻舉著大玻璃杯……水流匯聚,四下里全是酒。半個飯廳的地上全是酒,兩人的皮鞋鞋底都濕了,她的鞋也是。

            沈奚低頭,看腳下的水流。她不想打擾他們,就著自己的杯子,也在小口喝著酒。她酒量不好,三兩口,面頰就熱烘烘的,眼里也蘊了水光。

            三杯酒敬完,傅侗文坐回到椅子里,他看著滿地的酒水,久久不語。

            久到沈奚察覺了不妥,他恰巧探手,去那水杯。在傅侗文喝水時,她分明看到一滴水從他的下頦滑落。這個角度,譚慶項是看不到的。

            譚慶項沒反應,喝水的傅侗文也沒反應,她要不是親眼所見,都以為是幻覺。

            ……

            沈奚的喉嚨哽住,一口飲盡杯中酒。

            她裝著擔心,扭頭看向窗外:“好像都走了,那些留法學生。”

            “我們這兒又不是領事館,”譚慶項拿起叉子,在吃生牡蠣,“要圍,也圍那里。不過也沒什么好圍的了。”

            那晚,傅侗文說了不少的話。

            后來,他的少爺脾氣全上來了,把書房的唱片機抱到臥室里。

            “三哥這戲癮上來了,誰都攔不住的。”

            “還是滿江紅最好。”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句最是好。”

            沈奚燒了開水,端到房間里,給他擦臉、擦手。

            “三哥教你唱好不好?”

            沈奚抗議:“我沒天賦。”

            “和侗鲆謊!彼⌒λ

            “你笑好了,我們這些人唱不好,才顯得三爺您唱得好。”她拿話捧著他,逗他開心。

            他被她用熱毛巾渥著臉,好不愜意,“嗯”了聲,也陪她唱假戲:“越懂規矩了。”

            兩人笑了一會,傅侗文被勸著睡了。

            這天夜里,他犯了兩次心絞痛。

            強顏作笑不難,難得是在心里過得去這個坎。

            沒兩日,傅侗文再次被送到醫院里。從一月到法國后,傅侗文在醫院里住的時間,比在公寓都多。法國醫生不會有“郁結于心”的說法,但也常交代她這個病人家屬,要盡量保證病人心情舒暢。可說完,連醫生自己也覺得,這是句廢話。

            報紙上每日都提巴黎和會,全法都知道中國即將再次失去什么。

            傅侗文也清楚,他這段日子是在過鬼門關,為以防不測,他叫來了周禮巡。

            沈奚一看周禮巡進門,當即識破了他的想法,眼立時紅了,都來不及掩飾。傅侗文怕周禮巡瞧見她的脆弱,向外揮手:“叫你再進來。”

            周禮巡也是頗有脾氣的少爺,今日卻老實。

            讓他在外候著,掉頭就走,多一句廢話沒有。

            傅侗文拉沈奚的手:“好好的,這又是怎么了?”

            “你叫他來干什么?”沈奚呼吸不穩。

            他一嘆:“太聰明也不好,三哥就是吃了早慧的虧。”

            他略停頓,耐心和她解釋:“我的生意大,資產復雜,都要事先交代好。比方說,國內各地的公館、公寓,還有礦產、商社和公司,都需要一一討論。”

            可看她淚眼模糊,他不敢往下說了,輕聲檢討說:“是三哥耽誤了你,好好一個女孩子,嫁給我,再改嫁也麻煩。”

            “傅侗文……”她瞪著他。

            傅侗文到她耳邊說:“不鬧了。去,叫人進來。”

            理智上,沈奚知道這是必要的,畢竟他資產構成復雜,也只有他能合理安排。

            可情感上,換誰都無法承受。

            周禮巡進病房后,沈奚主動為他們掩了門,獨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放空自己。她想稍后再進病房,自己能克制情緒,不要再哭了……

            “傅太太。”傅侗文在這家醫院的主診醫生站到她面前,身旁跟著一個會英文的護士。

            沈奚慌忙站起。

            主診醫生在說話,她很急,怕是和他病情有關,盯著負責翻譯的護士。

            “醫生問你,是否還記得他給你推薦的教授?”

            “我……記得,”沈奚鼻音很重,回答護士,“但我沒成功,連時間也約不到。”

            主診醫生認真聽護士翻譯。

            不安彌漫著,沈奚不覺屏息,等醫生的答復。

            醫生點頭,讓護士繼續翻譯自己的話。

            護士語很快,把醫生的意思再次用英文傳達給她:“這是個好消息,傅太太,全法最好的幾個心臟學醫生致電我們,想要為你的丈夫進行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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