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郎追上來的時候,宋初昭還沒走遠。
“你等等我呀,四哥帶你回家!”
他笑嘻嘻地跟在后頭,看見宋初昭帶著褶皺的衣擺,心虛道:“你這衣服都皺了。”
顧四郎想給宋初昭扯平,被宋初昭趕緊給擋了回去。
“好吧。”顧四郎悻悻道,“你可千萬別告訴母親,我帶你出來騎馬了。”
宋初昭嘀咕道:“哪里是騎馬?分明是打架。”
顧四郎:“那倒不會。范崇青不敢打你,我也不會叫他打你。”
“那就讓我看著你打架?算什么事?”宋初昭說,“那些人既然以你為首,會鬧成今日這樣,大半責任在你。你怎么能那么沖動呢?”
顧四郎被她數落,竟然笑了出來。他伸手想搭宋初昭的肩,又叫宋初昭嫌棄地拍開。
“五弟,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生氣的模樣。”顧四郎并不在意她的推拒,“這樣也好,總比你平日悶聲不響的要好。四哥總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宋初昭自然在想他真正的五弟。
不知道顧五郎那邊怎么樣了。
顧夫人說送春冬過去,應該能好些吧?
顧風簡總不會還餓著肚子吧?
如今春冬過去了,她以后就不方便悄悄過去找人了,要被春冬看見的。
此時春冬正與顧府的管事,站在宋家的大廳里。
她捧著一個木匣子上前,遞予來接的侍女,又從對方手中拿了個紅色的盒子回來,轉交到管事的手中。
今日只是來換八字庚帖的。本該由媒人來拿八字姓名,送到男方家中。此禮叫“問名”。問名過后便是納吉,即卜卦二人八字的吉兇,待合適之后,才開始下聘。
顧賀兩家的婚事已經定下許久了,知根知底,這八字合不合其實不大重要,走走流程而已。
顧夫人是個慷慨的人,昨日見五郎肯主動提起,覺得他難得有了喜歡的人,便叫春冬備了厚禮親自帶過來。說絕不能給五郎丟了面子,起碼要叫外人知道,他們顧家是中意宋三娘的。
春冬笑道:“夫人本想親自來拜訪一趟的,可今日宮中貴人相召,實在抽不出時間,便托我先來取東西,順便給老夫人送些用得到的補品,祝您身體安康。”
宋老夫人笑得開懷:“顧夫人客氣了。代老身謝過她的好意。”
片刻后,顧風簡從妙兒處得了消息,手里卷著本書,慢悠悠地往廳堂這邊過來。
里面的人正在寒暄,笑聲一陣接著一陣。顧風簡出現的時候,談話的節奏出現了明顯的停頓。
老夫人表情冷了下,縱然很快調整過來,也顯得十分突兀。
春冬回過身,只粗粗看了人一眼,立馬低下頭去,朝他行禮道:“這便是三姑娘吧。奴婢春冬,見過三姑娘。”
顧風簡“嗯”了一聲,在下方入座,重新打開手里的書,默默看了起來。他沒有要插入幾人談話的意思,又不說自己究竟是來做什么的,無聲地用行動表示:“我就隨便聽聽,你們接著聊。”。
春冬心中詫異,用余光偷偷看了他好幾眼。心說宋三姑娘真是好冷的性子,與傳截然不同。
傳她性格暴戾,完全是無稽之談。她身上哪有半點與躁動相關的東西?
說她面貌丑陋、身材魁梧,就更是無中生有了。宋三皮膚白皙細嫩,五官清秀俏麗,不是什么明艷攝人的長相,卻有著冬日霜梅一樣的雅淡,渾身又透著冷清的氣質,很是好看。身高倒是比一般的大家閨秀要高上許多,身形也更加挺拔一些。一雙長腿架在那里,叫人移不開眼。
春冬心想,還好,他們五公子也是很高的。二人站在一起,恰好般配。
果然是宋府有人與她不和,刻意傳了些不實的話出去。
春冬掛著笑容,眼神依舊往顧風簡那邊飄去。
她低垂著視線看書,姿態慵懶又認真。這畫面,春冬時常能在顧府看見。他們五公子便是這樣看書的,神態與姿勢幾乎一模一樣。
天冷的時候,五公子就喜歡坐在太陽底下翻翻,安靜閑適。
如此喜愛看書的,決計不是什么壞人。
不知道宋三娘喜歡看什么書。或許她與五公子能聊得上話。
春冬仔細對著書皮看了幾眼。
秦……秦什么的。莫非是本文集或是注解?
這時顧風簡動了下,松開書后的手指,露出背面的全名。
《秦三公平妖傳》
春冬:“……”
……這樣的嗎?
虧得宋三姑娘看得如此正經。
……她真可愛!
春冬看得高興,差點笑出聲來。宋老夫人卻在皺眉。她想質問顧風簡這時候出來做什么,簡直是不成體統。念及春冬在,不好開口,只能硬生生轉了話題。
“你們五公子近來如何呀?”
春冬忙將視線抽回來,答道:“前幾日吹了些風,今日已大好了。還與我們四公子出門去了。”
顧風簡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四哥?
他們兩個出去,準沒好事。宋初昭別被帶出去欺負了。
宋老夫人點頭:“那便好。五郎該保重身體才是。”
春冬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
宋三娘特意出來,就是想知道五公子的身體如何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才干巴巴地在那兒坐著。她忍笑說道:“公子既與姑娘定了婚約,自然會更加注意的。姑娘不必擔心。”
說完又朝顧風簡遞了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顧風簡掀起眼皮,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宋老夫人見她舉動,猛地按住扶手,心頭恐慌道:“什么?”
春冬問:“怎么了老夫人?”
“方才我是問的五公子。”宋老夫人聲音大了,“你為何突然提到三娘?”
春冬也愣了下,說:“是五公子呀!與三姑娘定親的正是五公子呀,自然與三娘有關。”
老夫人急了:“怎么會是顧五郎呢,不是顧四郎嗎?”
春冬想說一直都是顧五郎啊,就聽旁邊那位一直沉默著的宋三姑娘笑了聲,說:“自然是因為我更喜歡顧五郎。”
春冬驚了下。她還沒明白過來,宋老夫人已開口訓斥道:“你一女子怎可以說這樣的話?不知羞恥!”
春冬雖然也覺得宋三娘說話有些過于爽快,但聽宋老夫人罵人就不高興了,開口道:“三姑娘往后是我們國公府的人,說一聲喜歡五公子,那也是兩情相悅,是樁喜事。此處廳堂又沒有外人。奴婢覺得三姑娘說得是。”
顧風簡意味深長地斜了她一眼。
宋老夫人來不及管他,拉著春冬問:“這原先不是定的四公子嗎?怎么就變了個人?這不合適吧?”
哪里來的原先吶?
春冬正要解釋這是個誤會,那邊顧風簡又不咸不淡地開口說:“聽府中的人說,顧四郎頗為風流,行事輕佻果躁,不夠穩重,我便好奇,想去看看。”
春冬聞,臉色驟黑。
這宋家人還悄悄說他們四公子壞話的哦?
宋老夫人的臉也很黑。
畢竟這就是她說的。
顧風簡接著道:“顧四郎我未見過,倒是與顧五郎聊過幾句,竟然投緣。這婚約是為結兩家之誼,沒說要哪人。即便換個人,也沒什么不合適。”
顧風簡故意措辭得叫幾人誤會,好像是因為他的關系才突然換掉了顧四郎。且說得隨意坦蕩,春冬都差點信了他,給他弄糊涂了。
宋老夫人仿佛受了挑釁,勃然大怒。她重重一拍桌,差點朝著宋初昭撲過去:“你簡直——”
好在宋三嬸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了她,將她止住。
宋三嬸背對著門口,下巴朝著春冬的方向輕點,提醒說:“母親!您先不要動怒,先將事情問清楚再說。”
宋老夫人還有一些理智,卻沒什么耐心了,她狠狠瞪了顧風簡一眼,而后對著春冬等人道:“今日招待不周,家中還有事,就不留客了!”
春冬與那管事識相地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