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衍治好病,帶著紀長澤與庶弟庶妹們離開侯府。
紀長澤消停了一陣。
然后是天元病。
然后是熬制湯藥。
然后是封王。
所有人看完了,心里只剩下了一句話:“真特么的……”
紀長澤的一生,本應該是一路平順的。
身為庶子,他被嫡母當做親生孩子一樣的教養,還有不錯的老師教導功課,培養正確(他們認為的)三觀。
然后紀老爺把那位先生辭退,自己占了本屬于先生的月錢去吃喝玩樂,還不讓紀長澤考好。
于是紀長澤就這么長歪了。
有一位大人的兒子是紀長澤同窗,倒是不怎么熟,但是也說的上話,聽了父親的吩咐,就請紀長澤參加酒宴。
宴會上,旁敲側擊了一番,詢問紀長澤為何會有這么奇葩的念頭。
女人做官?
他不過十三歲,誰教他的?
將整個京城都攪的天翻地覆的紀家九少爺嘆口氣。
道,父親不準許他好好學習后,他無事可做,只能跟著同齡人去花樓打發時間。
他長那么大,也沒接觸過多少女子,那些花樓女子俱都是因為女子之身才落到個命不由己的下場,聽多了,便十分憐惜。
之后他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后來仔細想來,的確是如此。
天底下的人都覺得女人該是男人附庸,可只看他,從小到大,父親從未給過他半點好臉色,倒是母親,細心照顧,好好的把他養大。
說是男人封妻蔭子,可父親也未曾好好讀過一天書,從不賺一分錢回來,還四處去尋.歡作樂花祖父的錢。
倒是母親,開了鋪子,掙的錢就貼補侯府花銷,管賬管家務,都是信手拈來,父親卻連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
這般瞧著便可看出,男女其實本無什么分別。
有能干的男子,也有厲害的女子。
他還說了一句非常名場面的話:“我瞧女子入朝為官挺不錯的,女子少有不愛自己骨肉的,若是她們入朝為官,就算是自己資質平庸,必定也不會去嫉恨親生子。”
說了不少,沒有一句是不diss紀老爺的。
聽的人心底起起伏伏,恨不得一把掐死紀老爺這個禍端。
要不是他不讓紀長澤讀書上進,他一個成天只知道看書的學生,會跑去花樓嗎?
在場諸位誰沒去過花樓的。
花樓里的女子為了得到恩客的憐惜和打賞,自然會努力把自己說的可憐一些。
諸如:
“妾也喜文弄墨,可惜是女子之身,即使再如何喜歡,也不得以靠自己拼搏……”
這是為了與文人恩客多點共同語的。
“妾本也是良家女,只是家中父親重病,母親舍不得賣哥哥弟弟,只能賣了妾。”
這是說自己來路很正的。
“郎君如此快活,妾也羨慕不已,只可惜妾乃是女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常去的人聽了也就順著往下對兩句,接著就可以顛龍倒鳳了。
可紀長澤他不一樣啊!
只看他自己說的那些話。
人家去花樓是去聽姑娘求饒的,他去花樓是聽姑娘賣慘的。
再加上紀老爺也沒給做個好榜樣,那么點年紀,正是最容易人家說什么就信什么的時候,他能不長歪嗎?
這消息穿回來,不少官員差點沒把自己的杯子掐碎了。
他們焦頭爛額,每天都在努力想法子卻也阻止不來的女子入朝為官,來源居然是因為紀老爺這么一個平庸無能之輩對親生兒子的嫉妒。
此刻所有人都恨不得沖到侯府里去,掐住對方的脖子拼命搖晃嘶吼。
是不是有病?!!
啊?!!!
你是不是有病!!!
你親生的兒子!!他出息了你難道臉上就沒光嗎!!!
你自己沒本事生出這么一個厲害兒子來不想著燒香拜佛感謝祖宗保佑就算了,居然還把人家給扼殺了!!
好好的一個正常的,該順順利利科舉,一路平順考到朝堂,為建設朝堂發光發熱的苗子,硬生生的變成了個“男人不靠譜,女人挺厲害”的。
這特么的不是造孽嗎!!
消息一向滯后的紀老爺最近有點不太敢出門,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一出去各處就正有東西陰惻惻的望著他。
一副恨不得把他宰了的樣子。
他怕得不行,向父親求救。
結果老侯爺自從上次上朝回來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兩個逆子的刺激,對造二胎開小號也沒什么興趣了,持續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紀老爺很失落。
他倒不是關心親爹,就是府中錢有點不夠花了,他想要去找親爹要點錢。
不能找親爹要錢,只能找后娘了。
結果到了后娘院子里就聽說老夫人也病了。
病的還挺嚴重的,都下不來床了。
紀老爺:“……那能說話不?”
下不來床沒關系,給錢就行。
屋里病懨懨躺著的老夫人聽到下人稟報,氣的差點沒當場跳起來,可惜身上沒什么力氣,只能扔了個藥碗嘶吼:
“讓他給我滾!!!滾!!!”
她一想到周家老夫人得的那個誥命就恨不得拔那個垃圾繼子的氧氣管。
王爺啊!!
王爺的祖母啊!!!
都到了跟前了!!
結果長著翅膀飛到人家家里去了。
她之前還費盡心思宅斗,又是去拉攏后院里的如姨娘,又是送自己的人去,又是想著把紀長澤要過來。
結果呢?!
結果呢?!!!
那個傻*繼子特么的把姨娘庶子庶女全給弄丟了。
一個都沒剩下啊!!!
她辛辛苦苦籌謀這么多年!結果就籌謀了個寂寞!!
什么等老侯爺死,再弄死繼子自己扶個傀儡上位美滋滋當太夫人。
當個屁!
一個庶子都沒有,她上哪里去挖個傀儡出來!!
沒有傀儡,她甚至不敢弄死紀老爺。
侯爺那邊也是沒用,她費盡心思給他送了多少能生養的,甚至花的還是她自己的體己,結果特么的一個有孕的都沒有。
要是紀家沒人了,侯府還算個鬼的侯府。
她正氣著,一個丫頭面色凝重的來稟報了。
“老夫人,老爺在外面的外室……有身孕了……”
“什么?!!”
老夫人垂死病中驚坐起,猶如吃了什么靈丹妙藥一樣,整個人都活過來了,瘦瘦的手一把抓住丫頭:“真的??幾個月了?!!”
太好了!!
天不亡她!!!
只要這個孩子生下來,她就能立刻熬死老侯爺,干掉紀老爺,扶嬰兒孫子上位。
丫頭見她高興成這樣,面露難色。
被催促了幾句,到底還是說了:
“三個月了……但,但是我們留在那當眼線的丫頭說,那外室半夜趁著旁人都睡了,卷了包袱偷偷摸摸跑了。”
老夫人:“……”
她愣了好幾秒,才吐出一句話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旁人的?”
丫頭搖頭。
那就怪了。
如果是紀老爺的孩子,她干什么要跑呢。
丫頭低聲道:“還是老爺那……也不知老爺是喝了什么迷魂湯,最近又有了新歡,那新歡從前被人灌藥,不能生育,她找老爺哭,老爺便說等外室有了孩子就抱給她養。”
她看著老夫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還是小聲的說完了:“那個外室收買了老爺身邊的小廝,知曉此事后,連夜便跑了。”
老夫人捂住胸口,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她當然理解外室為什么要跑。
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孩子被抱給別人,她肯定不樂意,要是抱給正室夫人那還好,抱給一個和自己一樣沒有名分,還是賤籍的女子,那不是糟踐人嗎?
沒人愿意一直當外室,人家目標一開始就是紀老爺帶她回府給她一個名分,好歹別買了她又把她養在外面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結果紀老爺養在外面幾個外室,他還覺得有種狡兔三窟的快樂。
硬是不把人帶回去。
侯府的事鬧得風風雨雨,這個外室肯定知道。
她本來以為現在侯府沒人了,紀老爺終于肯把她帶回去了吧,結果還是沒有。
有了孩子,就可以被帶回去了吧。
依舊沒有。
甚至孩子也要送給別人。
紀老爺對她又不好,再不跑是傻子。
于是,侯府現在僅剩下的一根苗,也跟著他娘不見了蹤影。
老夫人是真的要被嘔死了。
她縱橫后院這么多年,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最后失敗居然不是因為繼子太聰明,而是因為對方太蠢。
此刻她是真心實意的后悔了。
早知如此……
當初就不該磋磨周三娘。
她在的時候府上多好啊。
“找!”
到底還是沒放棄,老夫人咬牙切齒:“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怎么也要把那個外室給我找回來!”
丫頭:“……”
她怯怯的:“老夫人……那個外室她……她也沒跑多遠……”
見老夫人看過來,她一咬牙,還是說了。
“她投奔大爺去了!”
老夫人:“……”
老夫人:“……”
丫頭斷斷續續的接著說;“她許是也知道自己現在懷著身孕無處可去,不知道怎么的找到了大爺那,大爺驗了她的身份,便留下了她。”
她小心翼翼看著老夫人的臉色:“看大爺的意思,應當是不打算讓她肚子里的孩子回府了。”
那肯定不打算。
紀長衍對成婚生子沒興趣,這些弟弟就相當于他兒子,以后全都是他的助力長澤的靠山。
既然都養了二十個了,再多一個也沒什么。
如果是妹妹,現在陛下不是也想著讓女子為官嗎?說不定妹妹比弟弟還厲害呢。
紀長衍已經在緊急改動對妹妹們的培養計劃,一個個全都給他看書去,等著女子也可以考科舉的時候,每個人最少也要給考個秀才回來。
老夫人:“……”
她張張嘴,出了聲才發現自己聲音晦澀:“他、他又把人撿去了?”
不是。
紀長衍是撿破爛的嗎??
侯府好不容易多了個骨肉又給撿回去了。
那現在侯府子嗣全都跑紀長衍那去了,等著老侯爺和紀老爺百年,侯府誰繼承?
老夫人做太夫人的美夢落空,急促呼吸幾下,到底還是沒撐住,眼前一暈,暈了過去。
侯府里,兩撥下人急促的往相對的方向跑,碰頭后先是一愣,接著發現對方是侯爺老夫人的人后,又都同時張口。
“不好了!侯爺過世了!”
“不好了!老夫人癱了!”
兩撥人同時開口,又都同時愣住。
府中兩個最大的人都出事了,只能去找紀老爺了。
然而找了一圈,硬是沒找到人。
紀老爺在哪呢?防疫的隊伍要出發了,他抱著心底的那點小酸澀,悄悄的也去了街上想看一眼。
一邊看,還一邊嘀咕:“誰讓你們要棄我而去,若是還留在我身邊,怎么會還要這么苦去為朝廷做事。”
一個個都是較弱的女子,如何受得了風沙之苦。
馬車隊伍很快就來了。
馬車很大,里面坐的卻不是女子們,而是新上任的王爺,年紀十三歲,還很需要呵護照顧的紀長澤。
他舒舒服服坐在里面掀開簾子往外看,外面的百姓看見他的臉,頓時都激動起來。
“是紀少爺!!”
“是治好了我們的大夫!!”
人群的歡呼聲中,一匹匹高頭大馬自后面上前,這一波馬上坐著的全都是束起了頭發,身穿勁裝的女子。
她們其實還很年輕,又好好保養了一番,再加上心情也好,一個個瞧著容光煥發十分威風。
在家中時她們在一塊大多是你彈琴來我跳舞,身段越發不錯,如今一個個淺笑著,差點沒看呆了紀老爺。
他正愣著,卻見自己的這些昔日侍妾們沖著一個方向俱都莞爾一笑,眼底滿是親近崇拜。
紀老爺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他先是一愣,接著勃然大怒。
好哇!
這群人說是帶發修行,結果居然偷偷給他戴綠帽!!
他正氣的想要上前理論,就見那些漂亮的姑娘們紛紛笑著到了同樣騎著馬的周三娘面前,望向她時,眼底的尊敬與敬仰都快溢出來了。
紀老爺:“……”
他甚至還在最后面送行的隊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紀老爺揉揉眼睛,看著那個正趕上前將包袱遞過去,殷殷期盼的身影:
“這是妾親手為您做的衣衫,只求一路保重身體,妾必會每日學醫學武,早日為您效力。”
紀老爺:“……”
不是,這不是他外室嗎??
不對不對,應當是看錯了,他外室可是正乖乖呆在家中等他呢。
紀老爺懷揣著“我那幫子妾侍瞎了眼去為我和離的夫人效力”的復雜心情回到外面置辦的宅子,結果推開門來,只見屋內空空蕩蕩。
紀老爺:“……”
我外室呢,那么大,懷了孕,還特能做衣服的外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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