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顯按住她后腦,將她緋紅的臉藏在自己胸口。如同行竊的盜賊藏一顆璀璨發光的夜明珠,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收針,小老頭說:“給你系一只蝴蝶結,一條青龍橫腰上,包你靚。”
陸顯問:“關師爺呢?”
“在路上,五分鐘就到。”武大海不敢抬頭,眼睛直愣愣盯著九筒腳底,一雙老式黑棉布鞋,哪里是醫生,分明是來找陸顯練拳,詠春啊,隨brucelee征戰天下的詠春。
嘿!哈!
馬步蹲好,架勢擺開,徒手對付三四十鬼佬不在話下。
中國人在電影里天生神力。
溫玉被他拿捏在手中,悄悄越過他肩頭,去看時髦氣派的戚美珍。
燙成細細卷的中長發,頭上四六開,松松蓬蓬。時下早不流行一刀切的厚重劉海,她露一顆飽滿圓潤的額頭,彎彎柳葉眉,尖細瓜子臉,最突出是一雙唇,涂涂抹抹多少層口紅,才得出眼前紅到晃眼的顏色,烈火一樣凌厲,絢爛,急匆匆向極致攀爬,不到頂不罷休。可惜太熱烈,太嫵媚,不慎淡化了眉眼,使她細長眼眸不自覺黯然。
她抽薄荷登喜路,是個慣于煙視媚行卻棱角分明的女人。
頭頂吊燈晃出去又回來,慘淡的光顫動,照亮溫玉平靜后的面孔。
戚美珍差一點被煙嗆住口,呼吸不順,一股氣鉆進胸口,找不到出路,悶頭亂竄,肺葉都刺痛。
好,真是好,十六七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紀,用不著任何化學品修飾,甚至一件標簽五百塊的靚衫都不必,管你把她裝進三尺寬三尺長籠屋,還是紅燈長亮迎來送往的夜總會,她都是一樣年輕,皮膚晶亮得會發光,頭發柔順烏黑,身體的發育尚未完成,是一只今晨初綻的蓮花,干干凈凈,無需修飾。一個笑便打敗你花三小時梳頭化妝,三天試裝改裝,三個月瘦身減脂的努力。
難怪年年生日,都有傻女許愿,要青春常駐永不老,要老公愛她永不變。
何止是傻,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同現實對比,殘忍令人不忍矚目。
戚美珍手中的煙將要燒手,仍未察覺,只是悍然、凌厲,卻又迷惘、恐懼地望住溫玉。望住她小小一張臉,藏多少女人野心。
明知會有這一天,明明經歷過形形色*色來搶食的對手,但這一個卻將她震得甘苦回返,有口難。
溫玉在戚美珍眼里讀出曾經尤美賢盯住她的眼神,相同的怨恨,類似的懊喪,以及一樣的仇恨,仿佛是她奪走了她們的青春,她才是她們痛苦的根源。
溫玉忍不住瑟縮,真可怕,尤美賢為什么不去恨溫廣海,戚美珍為什么不去恨陸顯?
她這一時一秒的軟弱恰好落盡陸顯眼里,他好笑,攬住她腰,問:“你怕什么?”那么近,曖昧灼傷多少癡戀的心。
溫玉垂下眼瞼,不肯答話。
戚美珍說:“什么時候——”更了一更,薄荷登喜路幾時變得這樣苦,“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這一種,胸脯都未開發好。還是個混血?我記得你最煩鬼妹。”
戚美珍眼睛毒辣,一見即知。
實際而,溫玉只有來自溫廣海的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統,淡而又淡,雖不愿承認,外貌上她更像尤美賢,典型的江南女兒,碧玉妝成,水墨點畫,眉眼秀麗,清婉柔順。泄密的是眼睛,雙眼皮略寬,輪廓略深,眸色略淡,似兩顆透明透亮琥珀珠,清澈見底。
陸顯捏住她下頜,仔仔細細再將她五官研究一遍,笑著發愁,“混血?我怎么沒看出來。你是嗎,伊莎貝拉?”
溫玉依然沉默,沉默是無聲的反抗。
陸顯威脅,“你不答話,我只好親自撬開你的嘴。”
她抬眼瞪他,遺憾的是除卻嬌媚,未留下多少威力,無奈令他心潮起伏,難定。
“我是。”
“真簡短,你是女俠?”
“我是混血。”
“你是牙膏,擠一點算一點?”
溫玉企圖在他臂膀中掙扎,“你不要欺人太甚。”
千年難得一遇,他笑呵呵好脾氣,“就是欺負你,你能怎樣?”
溫玉咬牙,“你最好這輩子都行大運,不要落到我手上。”
“行,我怕你。”滿是輕蔑。
門動,這位關師爺黑西裝黑皮包是個瘦骨仙,皮鞋一定是訂做,不然哪來這樣高的跟,將他短短身高頂到一百七十公分。
三七開的頭發,梳得精光,油頭粉面,進門來先點頭,“d哥,阿嫂,大海哥——”還要叫九筒和溫玉,被陸顯一抬手,不耐煩打斷,“警察那邊怎么說?”
關師爺推一推黑色細邊框眼鏡,講話時兩只眼會放光,一看就精,精過鬼,“警察才清場,吹水權的人死得差不多,還有一個銜一口氣被推進icu吊命,活不活得過看今晚…………”
“飛仔呢?”
關師爺頓一頓,似乎在斟酌字句,“有命在,不過手腳都被砍,治好也是廢人。”
“叼你媽嗨,自己地頭還被人砍!十幾個人從樓道竄下來,前后堵死,飛仔能打,也抗不過圍攻!秦子山,老子要你命!——”陸顯竄起,一腳踹翻桌椅,雙眼外凸,猩紅滴血。
難怪人家講古惑仔多是嗑藥嗑成神經質,一時一時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