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他的瘋狂自虐中,溫玉手中電擊棒擊中他手臂,滋滋電流聲空氣中輕響,不過三秒,前一刻瘋癲可怕的男人即刻倒地,人事不知。
溫玉叫來春山,拿麻繩將陸顯綁得死死,再扔回床上。額頭上血肉模糊傷口清洗上藥,等他醒,才領會何謂痛苦,何謂憤怒,長繩太緊,皮膚上勒出一道道傷,嘴上被帖封條,罵也無處罵,只能咬緊牙,繃緊神經,硬生生忍,忍這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痛。
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劇烈下降,從一百四十磅到一百一十磅,陸顯只用半個月時間,多少愛美少女少婦夢寐以求的甩肉效果,一萬塊一顆減肥藥都達不到。
但他于驟然間形銷骨立,原本飽滿緊實的肌肉如同輪胎泄氣,漸漸失去生機。枯槁枯敗似行尸走肉,老態畢現。
溫玉也在害怕,他是否有可能死在戒毒過程中。
少許時間他平靜清醒,也同溫玉玩笑,一面享受她一勺一勺遞送食物,一面笑著說,“我阿媽都沒有喂過我,你倒像個小阿媽,啊——我不記得我有沒有阿媽,也不記得有沒有吃過奶——”說完去看溫玉藏在毛衣下豐盈的胸脯,眼神上上下下游走,是正正經經一位咸濕佬。
有時同她談心,坦白講:“溫玉,你不必要同我浪費時間。我陸顯古惑仔一個,爛命一條不值錢。從前不過閑得無聊找你玩,武大海發神經,日日捧個同我講,拍拖比大麻爽,叫我找個干凈妹妹試一試。不是才遇到你?又靚又個性,想分手也不惹麻煩,閑得無聊同你玩個游戲而已,不然我有病,半夜去爬你家門?你認真,游戲就沒意思,拍拖也沒新意。”
溫玉拿紙巾擦他嘴,不愿多看他一眼,“原來你同我玩游戲,認為我好funny?”
陸顯強調,“我同你講真的,你當我開玩笑。女人都有病,真話不信,假話深信不疑。”
溫玉道:“你有心情發牢騷講男女哲學,不如好好休息,養好神,等下一輪發作有力氣自殺。”
陸顯道:“多謝多謝,山水有相逢,總有你落難,我得意的時候。”
“講大話沒損失,是好是歹,等你撐過今年再說。”
她的心傷不傷,痛不痛,她沒時間計較。
年末氣溫驟降,南方的冬天冷起來也要人命,藍色詩集翻過十七遍,字字句句都可記載腦中。陸顯在凌晨十分忽然渾身發冷,羊癲瘋一樣一陣陣抽搐,上下牙齒磕磕碰碰,嘴唇干枯撕裂,冷汗浮出,面無血色,近似將死之人。
他喊:“溫玉……溫玉…………”斷斷續續聽不清。
她便忘卻了自己定下的防備規則,急匆匆到床前,慌亂中被他攥住右手,他不住地出汗,顫抖,握住她如同握住最后一絲希望,全身的力氣都在此,攥得她手背烏青,疼痛難耐。
“溫玉……溫玉…………溫玉…………”她的姓名,是他最后一劑良藥。
“我在,陸生,我是溫玉,我就在這里,你撐過去,留在西江或者回紅港,我都陪你。”話出口,她自己都驚詫,誰想到玩笑間感情已發展到這一步,是樹根下悄然生長的藤蔓植物,不知不覺已擁抱環繞一顆蒼天大樹。
“真的?”
“真的,你們男人也好奇怪,喜歡聽女人半真半假發火撒嬌,到講真話時卻不敢信。”
“真的?”他再問一遍,求確信,或許只是神志不清時下意識的重復。他好冷,十二月被扒光衣服扔到北極,冰冷的空氣是針尖,一千根一萬根,遍布身體每一個角落,聽惡魔號令,以緩慢沉淀姿態,徐徐,折磨式的扎進身體。比萬箭穿心,五馬分尸更可怕,他令你痛到極致,卻不給任何期限,忍過這一秒,下一秒仍然繼續,黑暗在眼前無限延伸,沒有盡頭,亦沒有希望。
“真的。”
她扶住他的臉,從前飽滿雙頰已塌陷,雄鷹一般犀利的眼神渙散不安,她祈求他看著她,給她一點點,多一點點向前走的勇氣。
“我說真的,陸生,你同我玩游戲,我卻同你講真心,好不公平。”
“噢,原來這樣——”他似乎是在極度痛苦之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大腦與心臟被疼痛占據,令人無法思考,無力悲傷,他說,“好可惜,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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