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爺爺和鬼媒人見到度朔俱是一愣,巫爺爺拍著鬼媒人的肩膀感激的說道:“沒想到你說的一表人才原來真的很優秀。”鬼媒人面無表情沒有回話,眸光略微詫異,但見對方并無甚怪異之處,就以為這才是真正結陰親的那位。
陳陽站在巫爺爺面前十分靦腆的微笑,巫爺爺欣慰又難過,對他們說道:“原本你們結的是陰親,不需要拜堂,只需要向百份全神叩首便算成親。只陽陽畢竟是活人,拜了天地高堂這門親事才能算。”說完他又慈祥的說道:“陽陽,你爺爺也來了。”
陳陽瞪大雙眸,看向另一個空位。當月光灑下來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高堂位子出現白發長須的慈祥老人。那正是陳陽早逝的爺爺,陳陽眼含熱淚正要撲過去喊出聲時,陳爺爺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能開口說話,他笑呵呵道:“新婚時,只能跟新郎說話。”
陳陽便想跪下朝他磕頭,鬼媒人攔住他:“拜堂成親,跪天地、拜高堂,拜完不能再拜。以后有時間,再盡孝吧。”成親之時諸多規矩,偏偏老人信這一套,非得按照規矩走。無奈,陳陽只好起身,接過鬼媒人遞過來的紅綢。
紅綢另一端由鬼媒人遞交給度朔,度朔握在手心。而外面座無虛席,聚滿了鬼魂。鬼魂們只是依草附木的游魂野鬼,從未見過酆都大帝。度朔此時收斂全身氣息,讓來參加婚宴的鬼魂們認不出來,否則全都跑光。這群來參加婚宴的鬼魂填飽肚子,又有紅包可拿,自是非常給面子。
鬼媒人唱道:“一拜天地!”
陳陽猶豫不決,卻還是跪下去,抬頭與度朔對視。后者靜站一會也跟著跪下,共同叩拜天地。叩拜完便都起身,轉過去面對巫爺爺和陳爺爺二位長輩。
鬼媒人續唱道:“二拜高堂!”
他們再次叩拜。當鬼媒人唱道:“夫妻對拜!”時,陳陽同度朔面對面,嘴唇翕張緊張的咽口水,這是最后一拜,拜完他們就是天地高堂都見證的、認可的夫妻關系。再也不能反悔,從此以后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除非關系斷絕,否則生死同穴。
度朔眸色深沉凝望著面前還未成年的少年,見對方面容決絕視死如歸的低頭叩拜,不由覺得好笑。卻在不知不覺中跟著叩拜,叩拜到中途才回神,但也不得不拜下去。他心里沒太把這門親事當真,時間一到總歸要解除兩人關系。
鬼媒人唱:“送入洞房!”
巫爺爺和陳爺爺頓時變了臉色,慈祥的笑臉變得猙獰不已。巫爺爺把陳陽拉到一邊叮囑道:“你們回婚房去,千萬不要脫衣服睡知道嗎?至少現在不能。”想了想,他又憶起此前這酆都鬼差說過自己只是報恩,并不會真的洞房,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臉色嚴肅的說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尤其是老男人。他們的話都不能信,知道嗎?”
陳陽點點頭。
巫爺爺和陳爺爺盡管不舍,可還是得按照規矩將這對新人送進婚房,卻又焦急擔憂于是都趴在門外面偷聽里面的動靜。度朔進去一會,同陳陽說道:“你先睡吧。”
陳陽抬眸:“不是……要洞房嗎?”
度朔回頭:“你還小。等你成年以后再說。”說完他便開門走出去。
陳陽松了口氣,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幸好對方沒有真的要洞房的意思。嚇死他了,害他緊張好久。
屋外巫爺爺和陳爺爺見到走出來的度朔連忙躲到一旁,度朔淡聲說道:“你們都隨我來。”說完他朝旁邊的房間走進去,巫爺爺和陳爺爺因他的口氣而感到不悅,便都走進去。剛走進去便被度朔恐怖的氣勢震懾得不敢動彈。
巫爺爺還能站得起來,陳爺爺則干脆瑟縮成一團恐懼不已。巫爺爺額頭滴下斗大的汗珠,恐懼而警惕的詢問:“你是誰?!”他內心后悔不已,還以為真為陳陽找到良配。沒料到竟引來更為可怕的惡鬼,這莫非是由鬼入道的修羅?抑或阿修羅?
度朔淡漠一眼掃過去,收斂渾身氣勢才令得他們壓力沒那么大。他摩挲著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邊有規律的轉動一邊說道:“你們倒是膽大,藏了個極陰命格者十六年。酆都不知道,地府也被瞞過去,那么多厲鬼惡煞都殺不了。現在還動陰親的念頭,膽大妄為!”
巫爺爺:“您是……”他心中驚駭不已,隱約能猜到這位的來頭。他放棄抵抗,拱手說道:“還望您海涵,陳家祖祖輩輩行善積德,如今只剩陳陽這滴血脈,他本人也從未行過惡事實在不該因命格奇詭而被剝奪活下來的機會。”
度朔:“讓這最后一滴血脈和個男人結陰親,不也是斷絕陳家香火?”
巫爺爺道:“陳家先祖雖道天命自然,順應天命不做違心事即可,陳家香火既然斷絕便是天命如此,他們自不會妄圖逆天改命。可陳陽既然身為陳家人,如果有辦法能讓他活下去又為什么不去嘗試?陳家先祖代代行善,既能對他人行善,做到尊生貴生,又為何不能對自己的子孫也一視同仁?命格奇詭并非罪過,陳家人為保護陳陽而自愿犧牲性命,憑這份感情和態度,陳陽不該活下去嗎?”
度朔:“自古命格奇詭者,多半為禍陽間。你怎么確定陳陽不會為禍陽間?”
巫爺爺拱手彎腰行大禮:“如果您也這么認為,就不會和陽陽結陰親。”
度朔轉動玉扳指的動作停下,抬眸看向巫爺爺。后者則自顧自說道:“大帝,您與陽陽的親事,天地見證,拜過高堂,您不能始亂終棄。”
度朔的太陽穴微微跳動,半晌說道:“我給陳陽一個機會,護他到十八歲。如果他在此期間,或在十八歲后余生作亂,我會親手斬殺他。而你們,我也要追究!”
“謝大帝!”巫爺爺高唱道。
度朔見到一本正經的巫爺爺便覺眼睛有些疼,揮手想讓他離開。巫爺爺卻還厚著臉皮詢問道:“大帝,敢問十八歲后,您與陽陽的親事——?”
度朔斬釘截鐵:“不作數!”
“大帝英明!”巫爺爺夸張的俯首鞠躬,額頭快要碰到地板。
度朔望著巫爺爺眼痛頭也痛,索性不去看,看了覺得煩。此刻他還不知道,往后每見一次已經成為城隍的巫爺爺時頭和眼睛會更痛。因為每次見到他,巫爺爺都會斜著眼睛瞥他,眼里全是冷漠和憤怒的控訴:大豬蹄子!
回到婚房里,陳陽已經躺在大紅色的婚床熟睡過去。他皮膚白皙,骨架樣貌還是少年模樣,和大紅色交相輝映倒是極為好看。不過度朔只覺得好看,心里沒什么想法。在他眼里,陳陽還是個孩子,自己當他曾祖父都還綽綽有余。
將被子蓋到陳陽身上,自己則坐在旁邊寬大的椅子,雙手交握放于腹部前閉眼休憩。半晌后睜開眼看向面對著自己睡得很香的陳陽,沉默不語。
度朔發現陳陽這個極陰命格者還是差不多在兩個月前,那時候剛發現酆都竟有鬼差與陽間活人結陰親。本以為是鬼差仗勢欺人,誰知調查發現竟然是有極陰命格者躲過酆都耳目在陽間活了十六年。那時思及七百年前擾得陽間與酆都大亂的極陰命格者,大帝便覺厭惡,于是親自到陽間找到陳陽,打算親手殺掉。
他來陽間的時候正好是陽間七月半中元節,見到陳陽被眾鬼追殺又拼命活下來的樣子,十分狼狽但又生機勃勃。好奇之下,他就沒有出手。心里冷漠的想就算他不出手,陳陽也沒辦法在眾鬼追殺下活命。神靈視他為惡鬼,惡鬼視他為盤中餐,天地無人可幫他,陳陽孤立無援。
度朔以為陳陽會死在中元節,沒想到他能從戲臺逃出來,即使遇到夜叉仍舊能逃出生天。他一時好奇,便多觀察了個把月。發現陳陽竟能次次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的活下來,讓他驚訝于他旺盛的的生命力。
后來,度朔想通了。陳陽既然能活到十六歲必然是熟悉眾鬼秉性,手段了得。這樣的人和奇詭的命格若是成長起來,必然很可怕。于是他出手要挖開陳陽的心臟,殺死極陰命格者就要挖開對方的心臟挫成灰燼。誰知在里面見到一滴僵尸血,屬于兩千多年的飛僵僵尸血。
那瞬間度朔突然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希望陳陽能夠活下去,普通人、天師、鬼和酆都鬼差,甚至是千年飛僵都在試圖讓他活下去。他突然間就改變主意,想要看看陳陽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也成了試圖讓陳陽活下去的其中一員,護著他從十六歲到壽數燃盡。死后還護著他,生死同穴。
度朔轉動著玉扳指,轉瞬消失在房間中,回到酆都度朔山交待事宜。天亮雞鳴之時回來,看到陳陽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他笑了笑,將頭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
陳陽第二天六點半起床,此時天已經亮了。他起身發現自己昨晚上連新郎服都沒換就睡下,環顧四周也沒發現他那位鬼夫的身影。眨眨眼,猜測他大概是回酆都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