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瀟一向樂于吃瓜,作為愛好八卦的圍觀群眾。她很了解楚淮南的生活作風。
這位長相俊美,條件優越的資本家,一向嚴謹自律。
也正因如此,連和異性吃頓正常的社交晚餐,都能被捕風捉影,歸類成一條“桃色新聞”。
青年人劍拔弩張,氣得眼角發紅的態度,也證實了肖瀟先前對兩人關系的猜想。
但她相信,在被正牌情人誤會后,會在第一時間特地來找自己對質的楚淮南,絕不可能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漁場管理者”。
在青年人愈發激烈的指責聲中,她默默低頭把那則惹事的新聞,又仔細看了一遍。很快就發現了引起誤會的問題所在。
這則八卦的確是李環明在1月25號對外發布的,但新聞里并沒說那場被鏡頭捕獲的約會,到底發生在什么時間。
只語焉不詳地用了“近日”、“不久前”等等的詞語,來說明時間。
“李環明,這條新聞是發布當天采的嗎?”
被她這么一問,李環明才從“步行街拋尸”的驚嚇中緩過神來的,垂眼想了想,老實地答道:“不是。”
“什么不是?”一直沒給過楚淮南好臉色的沈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力。
理清楚來龍去脈的肖瀟,解釋道:“可能真是您誤會了,25號,只是新聞的發布時間而已,這張照片,并不是同一天拍到的。”
“是嗎?”沈聽狐疑地抬起眼梢。
楚淮南笑了笑,自然地去抓對方的手,安慰似地放在自己手心里揉了幾下,“你看,我就說你誤會了吧。”
沈聽借故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這個資本家竟一點兒也不顧及現場還有其他人,哄人開心的話,信手拈來:“我只要你一個。”
桃花眼里的湛湛柔情,讓沈聽渾身泛起一陣惡寒。
楚淮南卻仍嫌不夠,乘勝追擊,無奈的表情中,透著點委屈,“你總疑神疑鬼。有的時候,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好了,現在真相大白,不生氣了吧?”
作為單身狗的肖瀟猝不及防地,被投喂了一口熱乎乎的狗糧。高度興奮中,她甚至沒有發覺,身旁的李環明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臉色不太好。
楚淮南一向緋聞甚少,以前也有大膽的媒體,曾點評過這位財色俱佳的超級富豪,“性向成謎”。想不到今天她和李環明居然有幸見證對方“公開出柜”。
肖瀟激動萬分。
事后,出于對小眾群體戀情的保護,她拉著李環明反復叮囑,讓他千萬不能把今天的事兒跟別人講。
李環明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肖瀟的整個上午都在快樂的腦補中度過。而到了下午,兩人竟然還都收到了遠南公關發來的紅包。
在點清數量后,暗暗為對方的出手闊綽而咂舌的肖瀟,又再次鄭重發誓,一定會為楚淮南和那個脾氣不太好的大帥哥守口如瓶!!!
......
“這個李環明應該不是殺人兇手。”
剛坐上車,沈聽還沒開口,楚淮南就已經道出了他的心聲。
但他卻有心唱反調。借著系安全帶的機會,才終于把手從對方的掌心里抽出來,眉尾一揚,“人不可貌相,如今的世道,衣冠禽獸比比皆是。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人,說不定就是個變態殺人魔。”
被暗指是衣冠禽獸的楚淮南,沉吟半晌,“他那個身板,最多也就是個從犯。”踩著剎車按了啟動鍵,w12的發動機發出一陣低沉如咆哮般的轟鳴,“至少他一個人,搞不定分尸這么大的工程。”
像是出于某種默契,沈聽也正在想同樣的問題。
資料顯示,這個李環明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如今雖然已經做了手術,但仍需終生服藥。他雖然不矮,但卻很瘦,端水杯托盤時,那兩條上臂鼓起的肌肉薄得可憐。
而陳峰家里,只有輕微的打斗痕跡。這說明那兒并不是殺人分尸的第一現場。
這個人,即便能趁陳峰不備時將其擊暈,也無法在沒有他人幫助的情況下,把失去知覺的陳峰轉移到其他場所殺害后分尸。
況且,這樣無力的手臂,壓根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獨立將只失蹤了一天,便被拋尸街頭的陳峰,殺害且斬成尸塊。
而剛剛,沈聽之所以要故意當著李環明的面,提起那場兇案。不僅是為了進一步確定對方不自然的表情,更重要的是,他們急需“打草驚蛇”。
人類情緒的共性,使得任何人在遭受意外驚嚇、或感到極端焦慮時,都會不自覺地想要尋求團體的認同及支撐。
這也是為什么一起共患難的朋友,會比普通朋友的感情更牢靠。而人在受了委屈后,也會第一時間想找親密的家人或信得過的朋友傾訴。
雖然,李環明不可能獨自作案,但他應該至少知情。
因為,楚淮南和沈聽都看得出來,那個瘦得脫了形的男人,已草木皆兵。
換句話說,只要這只驚弓之鳥,對他們的造訪起了一丁點兒疑心。那么,被擔憂及恐懼支配著的李環明,為了尋求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撫,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聯系同樣知道內情的“同伴”。
接下來,只要嚴密監控他的通話及行蹤。那個藏在迷霧后、喪心病狂的兇手,大概很快,就會于光下現形。
“去哪?我送你。”
沈聽伸了個懶腰:“悅淮。”
......
四天后
昏暗的路燈,將每一個過路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
黑色的倒影,在馬路上鋪出個人的形狀,扭曲、變形,又張牙舞爪。它不近不遠地綴在主人身后,像個尾隨的、想要偷走靈魂竊賊。
今天,李環明又加了四個小時的班。
離開辦公室時,手表的指針已偏在數字九和十的中間。加班的理由是有個同事家的薩摩耶得了皮膚病,需要主人陪同就醫。李環明好說話地接下了本應該由對方完成的工作,用免費的超時勞動,來維持他“老好人”的頭銜。
李環明很瘦,肩膀卻較寬,走路時佝僂著背,走的也不太快。冷風中,凹陷的青白色面頰,很是駭人,像具午夜故事里裹著羽絨服,支棱在路邊,向行人索命的骷髏。
在春寒料峭的晚上,這具“骷髏”拖著道削薄的影子,一步又一步,向前緩慢地走著。
李環明沒什么錢,身體還不好。他所租住的小區,位于偏遠的江滬郊區。這一片是房地產泡沫最大的時候,腦熱的小開發商們,從農田里開墾出來的“園景房”。
后來,受國家不斷緊縮的政策影響,瘋狂炒房的投機者們,悲觀割肉。這兒便成了一片杳無人煙的空城。
李環明在江滬的家,便是這些黑越越的窗戶中,最普通的一個黑點。這里離他工作的地點也很遠。坐地鐵需要至少一個半小時。此刻,已接近午夜,這個時間,在前不久還是荒田的樓盤附近,更是連一個活人也見不著。
幾棵粗壯的古樹,朝天空伸出粗如兒臂的枝丫。兩個成人合抱都抱不住的樹干,粗得能藏下一隊暗殺者。
這個春天,來得很遲。春節早就過了,但樹枝上卻仍沒吐出新芽。干枯的枝丫在路燈燈光慘白的照射下,如同噩夢中巫婆拄著的拐杖。
一只野貓正蜷縮在樹下假寐,半睜著的眼睛里,發出兩道滲人的綠光。
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男人。他戴著一頂深藍色的鴨舌帽,灰色的帽檐壓得很低。
李環明遠遠就看到了他,佝僂著的背,驀地挺了一挺。
他想起那個總把腰桿挺得直直的大哥,也想起對方厲聲糾正自己站姿時,恨鐵不成鋼的粗喝:“李環明!別總駝著背!難道我們低人一等嗎!”
而他雖然嘴上不敢說,但心里卻總偷偷地想,是啊,窮且病,連上個戶口,都要連累長輩對那些幸運的掌權者們低頭哈腰,這樣的他,又怎么能不低人一等呢?
這個世界,實在沒有公平可。
不同的地方,連日照的時長都不一樣。人就更別提了,同樣是人,同樣一條命。有的千尊百貴,有的爛命一條。十萬塊錢,就能賣的爛命,只配做人指哪打哪兒,用過就扔的臭槍。
讀書的時候,李環明也曾相信過書本上寫的那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可現實呢?
他苦笑了一下,錢能買命,權能通天。否則,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老話,又是打哪兒來的呢?
那個埋頭趕路的壯碩男人,在與他擦肩而過時,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