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和普通觀眾不同,并不只是單純的下注的賭客。
在這個斗狗場里,黃承浩的角色更類似于莊家。他每月花費近百萬,在這兒養了幾條頂級的斗犬,還配著幾位從海外聘回來的專業訓犬師。
“單押注,賭別人的狗,那多沒意思。”黃承浩端起手邊的茶,露出玩味的笑容,“放自己的狗出去咬別人的,還咬得好、咬得贏,能幫咱咬出錢來,這才好玩呢!”說罷,用力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這茶是剛上市的新茶,嫩綠的葉子漂浮在陶瓷杯中,口感清香卻過于清淡。對習慣牛飲的黃承浩來說,更是幾乎沒什么味道。他皺著眉頭咂了咂嘴,突然想喝點滋味濃重的。
黃承浩最近交了個新女友,小妮子長得不錯,又純又欲,是江滬某藝術高校的在校學生。小姑娘平日里沒事兒就愛點奶茶、果茶。受她的影響,黃承浩近來也喝果茶上癮。
于是,轉頭吩咐一直陪著笑的阿煥,讓他立刻點幾杯外賣的水果茶來。
“這附近有家果茶蠻好喝的。”
他話剛說完,徐凱就立刻起哄,雞蛋里面挑骨頭地嘲笑他娘兮兮的,居然愛喝水果茶。
沈聽也順著話題,開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玩笑。幾個人你來我往,場面十分熱鬧。
楚淮南在一旁笑而不語,卻一直關注著沈聽。——這個嬉皮笑臉的青年人一直極具技巧性地問東問西,有意無意地在套著黃承浩的話。
被壓著的肩臂略略發麻,楚淮南卻仍然沒有抽回手的打算。含笑的眼神落在沈聽耳后那塊翅膀形狀的刺青上。
接觸越多,他就越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
假設世界上,認識宋辭的人一共只有一百個。那這一百個人一定都覺得,宋辭是個標標準準的紈绔子弟。
楚淮南心想,這人滿嘴都是信手拈來的混賬話,和朋友在一起時,更是原形畢露,什么玩笑都敢開,什么場子都敢玩。一句紈绔的評價,倒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可盡管全世界都覺得,宋辭是塊最最普通的爛泥料。
但別具慧眼的楚淮南直覺,這個青年人肯定不簡單。而且是各種意義上的不簡單。——他精通軍中格斗術,隨身會攜帶軍用望遠鏡。
甚至,連剛剛那些看似隨口開的玩笑,都讓深諳話術的楚淮南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預先精心設計好的說辭。——這個吊著眼梢、勾著嘴角的青年人,僅憑三兩語的玩笑話,就非常精準地將黃承浩的人際交友圈摸了個遍。
有沈聽在,楚淮南又沒端什么架子,從頭到腳都是一副脾氣很好、十足親民的模樣。
放松下來的徐凱,膽子便大了一些,放肆地講了個葷段子。沈聽一臉秒懂地跟著樂,笑得連肩膀都略略上下起伏。
他見牙不見眼的笑容,讓楚淮南頓時覺得,自己是真心喜歡這個人的。
喜歡到,有那么一瞬間,甚至會寬容地想,就算這個輪廓如刀削斧鑿般分明的年輕人,真的只是宋辭。好像也沒什么關系。
他從未嘗試真誠地愛過誰。一向喜歡神秘的人,喜歡有挑戰的事情。
但面對這個眉梢眼尾都是戲,一臉風流不自抑的青年人。
凍了多年的胸口,總時不時泛出一種熱氣騰騰的暖意。
寬容或放縱,猜疑或摸索。愛人的過程,就像拼puzzle,不到蓋棺,未見結局,誰都不知道,謎底究竟是哪一個你。
楚淮南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雙重標準的人。
他的交友標準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他最討厭無賴,討厭紈绔,討厭浪費時間做無聊的事情、卻無法創造價值的少爺秧子。
可他就是喜歡眼前這個談肆意,神采飛揚,卻唯獨跟風度優雅沾不上邊的青年人。
對方眉眼間偶爾泛起的、那股教人捉摸不透的冷淡,像個留了幾輩子的烙印,烙刻在心上。用不著觸碰,只無意間的對視,便能牽扯出一段酥麻、酸楚的癢。
楚淮南是個琢磨人心的天才。早年失去雙親的經歷,讓他比近齡人更懂得如何與自己相處。
他了解自己,因此一天比一天更明白,這個人于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譬如,他并不喜歡紋身,卻單單覺得懷里人紋在耳后的那個小翅膀,形狀迷人,適合親吻。
又譬如,他最討厭油嘴滑舌的說嘴郎中。可這個人,連胡說八道的樣子,都讓他覺得充滿了活潑豐富的生命力。
楚淮南暗暗期待著,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夠親手摘掉這個青年的面具。吻一吻他蜷縮在面具下,真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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