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房子地勢低,水直接漫進了家里。
“錢啊,我的錢。”
他收集的廢報紙、舊紙皮被泡壞了,通通不能賣錢了。
年過半百的大爺眼眶含淚。
王結香看得直嘆氣。
他們倆都不怎么有胃口。早飯剩下半鍋,沒人吃。
趁這會兒沒雨,他們帶好雨具,出門上班。
對著天空,王結香心中祈禱:“希望今天不下雨。”
祈禱沒被老天聽見。
天晴了一個上午,下午突地轉陰。
海鮮工廠外電閃雷鳴,下起大暴雨。
廠長接到電話:大雨封路,送海鮮的貨車今天來不了工廠。于是他通知員工,做完手頭的事就可以下班。
說是這么說,雨下這么大,再想回家的人也是等雨小點再離開工廠。
同事們放慢做事的速度,唯有王結香,她使出十二分的精力,打算做完自己的工作,趕緊回家。
狂風暴雨,她撐著傘,依舊被淋得透心涼。
出了工廠,王結香快馬加鞭地往家的方向跑。
完蛋,看這雨,家里的地板肯定進水了……
城中村宛如浸泡于一片汪洋之中,黃色的臟水漂浮著瓶瓶罐罐、動物尸體,還有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垃圾。
出門時,沒到腳踝的積水,現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
情況比王結香想象得還要糟。她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毫不猶豫地淌進那灘臟水,走回她的家。
家門大開著,殷顯竟比她更早一步回來。
淹了。
家淹了!
進的水足有膝蓋深。
臉盆、水桶、地毯、掃把、鍋碗、佐料、抽紙,插電板……幾乎是家里的所有東西,它們被泡在水里。
粗略一看,也知道家中損失慘重。
殷顯的褲子挽得高高的,他抱起床頭柜,茫然四顧。
床頭柜該放哪里?他能跑去哪里?
這兒是他唯一的家,它被毀成了這樣。
“顯哥,扔床上吧。”王結香喊道。
兩人對視一眼。
她快步上前,加入他,一同搶救家里的財產。
只有床,以及衣柜的頂部是比較高的。
這兩個地方沒被淹,沒浮起來,可以放東西。
王結香負責撈輕的小玩意,殷顯負責搬大的重的,零零碎碎的破爛堆了一床。
太窮了,家中根本沒什么是特別值錢的。
可是,這樣一看,什么都不舍得丟。他們仔細地打撈著,直到筋疲力盡。
屋外大雨傾盆。
兩個人氣喘吁吁地擠在床上,守護著他們身后的滿床雜物。
雨再持續下下去,床也要淹。
王結香懨懨地,半只手臂垂在床外。
指尖敲打著床腿,她凝視著逐漸漫上來的水。
旁邊的殷顯和她一樣,盯著水面發呆。
驀地,他的眼睛睜大。
“老鼠!”
拽起她的手臂,他帶著她往床里躲。
殷顯的肩膀磕到不銹鋼的衣帽架,“嘶”地倒抽一口冷氣。
他大幅度的動作把王結香嚇得不輕,她直起腰,幫他揉肩。
“哇,你有沒有事?!”
“沒事,”殷顯臉色煞白地搖搖頭,比起身體的疼痛,他更恐懼另外的事:“你再坐進來點,水里的大老鼠在游泳。”
即使王結香不怕老鼠,他這番話仍是蠻驚悚的。
她屏住呼吸,望向他剛才看的那個方位。
“你別去。”殷顯阻止她。
他說得晚了,王結香已經探出腦袋。
殷顯雙手捂住臉,不敢看那畫面。
的的確確,是有個黑色的生物在渾濁的水里動來動去。
不過……
長舒一口氣,王結香忍俊不禁。
“是魚啦。”
殷顯的手死死地遮著臉,不肯信。
“它有腿。”
“腿?”
她扯了扯他的胳膊,叫他過來看:“這分明是魚的樣子。”
“真的?”
他將信將疑地挪開了一根手指,露出一只眼睛。
“嗯,人家游泳游得賊好,肯定做魚不止一天兩天了。”
雙手支著下巴,王結香趴在床邊看魚。
瞧清楚“黑色生物”真面目的殷顯,徹底移開了手掌。
——看這流暢的泳姿,高超的潛水功力,確實不是他認為的老鼠。
“它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王結香驚奇地盯著魚,看得完全挪不開眼。
殷顯的驚訝不比她少。
兩人挨著彼此,相同的支著下巴的姿勢。
四只眼睛專注地盯著水中的它。
黑黑的胖胖的魚,不知道從哪里來,不知道為什么誤入了他們的家。尾巴和軀干靈活擺動著,它的腿貼著身體兩側,游得悠哉悠哉。
“還真的是,它有手有腳。我看到了。”
王結香轉頭,詢問殷顯:“它是魚嗎?”
“應該是娃娃魚,”他在課本見過:“它是兩棲動物,不屬于魚類。”
“啊?不是魚類,那為什么要叫娃娃魚?”
“因為外型像魚。”
她問著沒營養的問題,他知無不地回答她。
外面的世界風雨交加,他們窮苦的年輕的人生,隨時會被大水沖垮。
所幸,他們擁有一個避身的屋檐,一位說話的伙伴,一只不是魚的魚,這些一起組成了家的模樣;令可怕的世界,不再無可救藥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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