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中十點鐘下晚自習,每天這個時候,超市要迎來最后一波晚高峰,十點半沉寂下來,蘇靜就可下班回家了。
超市老板在門口添置了烤腸機和關東煮,到十點烤腸正好好了一批,慢吞吞地滾著,散發著濃香,勾引饑腸轆轆的學生的饞蟲。
然而每一批烤腸數量有限,要搶。
“龍哥龍哥!等等我!”
“龍哥你咋跑這么快!”
外面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門口燈光被人一遮,一個高大的身影躥進來,“烤腸,來五根。”
老板樂顛顛問:“單獨裝還是一起裝?”
“就一起裝吧。”
老板扯出個塑料袋,把剛剛烤著微焦的烤腸挨個取出來,歸進袋子,“一共十塊錢。”
這人接過,又打開冰箱門,撿出五罐冰鎮啤酒,連同裝烤串的袋子一起擱在收銀臺上。四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生一下涌進來,和高個子的這人勾肩搭背。
“上道啊龍哥!”
“請客嗎龍哥?!”
“肯定得請!物理競賽,一等獎!能不請嗎?”
有人拍高個子,“請嗎龍哥?”
“龍哥”:“請。”
蘇靜給啤酒罐身掃了一下碼,輸入一個“5”,又手動敲入一串碼,看屏幕跳出個“10”,目光掃一眼小計的部分,抬頭:“25元。”
那五人推推搡搡,“龍哥”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一個踉蹌,身體猛一下朝著收銀臺傾過來。
蘇靜下意識往后退一步,就看見“龍哥”手撐著臺子邊沿,險險站定,有點兒惱怒地回頭望了一下。
一個胖子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下手沒輕沒重的。”
“龍哥”直起身,看向蘇靜,“……對不起。”
蘇靜擺了下頭,“25塊。”
這伙小團體常來,她都已經認得了。
找完零,五人簇擁著出了店,更多的學生涌進來。
十點半關店。
蘇靜去后面狹窄的員工休息室,把身上的制服換下來,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跟正在做最后檢查的店主打聲招呼,出門。
到拐角停自行車地方一看,傻眼了。車沒了,鎖還掛在樹上,豁了老大一口子。
倒了血霉。
這時間,公交也沒了,走回家3公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晚上打出租車的起步價是8塊,她盤算著,怎么都覺得心疼。前一陣寧寧生病打針,花了不少錢,現在家里每一塊錢都得掰著用。
想了想,還是準備步行回去。
身后一陣“鈴鈴鈴”的響聲。
蘇靜回頭。
一個高大的男生騎在自行車,朝這邊滑過來。
到蘇靜身邊,他伸出一條腿點在地上,把車停下了,就這樣半站半跨著,笑說:“靜姐。”
蘇靜剛到這家超市來,就引起了一些圍觀,很多人過來買東西時就專盯著她的胸牌看,看她叫“蘇靜”,“靜姐”這個稱呼就漸漸傳出去了。
蘇靜瞧他一眼。剛才的“龍哥”。
“你不是下晚自習了嗎?”
“我回學校拿了套卷子。”
“龍哥”瞧一眼樹下,“……車被偷了。”
“嗯。”
“你住哪兒?”
蘇靜說了地方。
“龍哥”一揚下巴,“正好順路,我載你一程?”
蘇靜猶疑地瞧了瞧他的自行車后座。
“龍哥”兩腿都點在地上,正了正車身,一只腳踩住踏板,“上車。”
車騎得很快,十一月已有點兒涼意的風擦過耳畔,把一縷香氣送入他的鼻腔。
身后蘇靜問他:“你姓什么?”
“龍哥”爽朗一笑,“我姓龍,叫龍沉淵。我爸是金庸迷,這名字是他從降龍十八掌的魚躍于淵這招想出來的。”
感覺到蘇靜沉默了一下,龍沉淵自己把她這會兒的心理活動說出來了,“是不是以為我名字是龍,還想這名字怪土的,搭配什么姓都不好聽。”
蘇靜給他逗得勾了下嘴唇。
“前面下坡!掌好了!”
龍沉淵這個提醒就晚了半秒,蘇靜身體后傾了一下,又往前撲去,本來是抓在他座椅后方的手掌,條件發射地抱住了他的腰。
龍沉淵身體頓時僵住了。
車頭歪了一下,趕緊板正。
后半程,他一聲不吭。蘇靜也回復了方才掌著他座椅姿勢,他不說話,她自然也不會說話。
很快就到了巷子門口,自行車滑了一陣,停下。
蘇靜跳下后座,“謝謝,明天你來超市,我請你喝啤酒。”
龍沉淵機械地擺了擺腦袋。
“你快回去吧。”
“……好。”
就看著蘇靜走進巷子里,牛仔褲包裹著兩條細長的腿,走路的時候,臀部微翹。
他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又停不下目光。
把自行車停下了,蹲在路邊。
方才后座上,那覆壓在他背上的柔軟,還有一霎濃烈的清香,都一股腦兒地侵占了他的思維。
他覺得自己下面硬成了一根鋼棍兒。
2
這之后,蘇靜明顯感覺到龍沉淵對她的態度有了一個很奇怪的轉變。
她當然不知道,血氣方剛,剛滿十七歲的少年,早就把夜深人靜“自力更生”時幻想的對象,從米蘭達·可兒,替換成了她。
只知道他一見她目光就躲躲閃閃,早前的爽朗渣都不剩。后來,他的那四個狐朋狗友都開始打趣,她再怎么想裝遲鈍也不行了。
只得冷相對。
然而龍沉淵不屈不撓,雖然見了她屁都吭不出一個,但還是會雷打不動地過來買東西,趁著收銀時那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個遍。
蘇靜對自己長的不差這一點,還是有所認識的。
但離異,有孩,今年二十七,經過結婚又離異這一遭的蹉跎,早些年她引以為豪的好皮囊,在她看在也就那么回事了。
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那哪兒來的魅力,能吸引小自己十歲的小屁孩?
小屁孩越來越露骨了,從秋到冬,再從冬到秋,升上了高三,對她也從觀望,變成了試探性的噓寒問暖。
比如早上天剛蒙蒙亮,他等在她的巷子口,把一只塑料袋往她自行車把手上一掛,一蹬車一溜煙就跑了。塑料袋里裝著感冒藥,約莫是聽她收銀時使勁地咳嗽了兩聲。
再比如,中午午休時間,趁人最少的時候,從冰柜里拿兩瓶冰鎮的汽水,付了帳,帶一瓶留一瓶。
蘇靜覺得頭疼,明里暗里說過多次,龍沉淵消停兩天,依然故我。
十月三十日,龍沉淵十八歲生日。
恰好這天學校月考結束,龍沉淵跟半個班的男生去ktv里玩脫了形,中午玩到晚上,喝得醉醺醺,趴在花壇里吐。
幾個男生嘿嘿笑,問龍沉淵:“龍哥,你成年了,你小兄弟成年了不?”
龍沉淵悶著頭。
有人搡他一下,壞笑著問:“那個蘇靜,你搞上了沒?”
胃里的酒霎時變成熱血沖上腦門,龍沉淵想也沒想,起身一腳踹過去,“搞你媽!”
他對蘇靜,最開始可能只有性沖動,一年下來,已經不一樣了。
有時候從超市門口經過,對那道低垂螓首的身影,只是看一眼就覺得心滿意足。
他跟他這幫“兄弟”不一樣,很多事他很明白很有底線,比如玩歸玩,成績一點不能拉下,白天裝過的逼,晚上熬夜也得補回來。所以他成績穩定在班上前三,還得過好多次物理競賽獎,如果不出意外,保送上帝都的學校是妥妥的。
再比如,既然明白了自己對蘇靜的喜歡,真不是直奔下三路的喜歡,那他就容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對她有一丁點兒的詆毀。
十點半,準時關店。
蘇靜照例換了衣服,出店門去取自行車。
老遠,就看見馬路牙子上坐了個人。
她腳步慢了,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就看見龍沉淵抬起頭來,嘴角豁了,額頭也腫了。蘇靜一愣,“怎么搞的?”
龍沉淵看她一眼,又悶下頭,“……為你唄。”
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