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忙將銅錢揣入懷中,轉身離開,就像有頭老虎在身后追她一般。
花子這才回頭對緊閉的車門道:“你們兩個就準備這樣一直坐車上不下來了么?”
“當然不。”薛采的聲音冷冷從車中傳出。
伴隨著他的這句話,兩名車夫下馬走到車旁,各自從車壁上解開幾個鐵扣,然后用力做了個對拉。
咔咔咔咔。
原本密不透風釘得死死的兩側車壁被卸了下來。
兩名車夫再在車壁上一折,半面車壁折下來,穩穩當當落地,變成了臨時撐板,將另一半車壁架住。如此一來,等于馬車兩邊憑空搭出了兩張桌子,車里的人不用下車就可以直接用飯了。
花子看得嘆為觀止,感慨道:“早就聽說你是天下第一大懶人,沒想到你竟懶得如此霸氣,如此威武,如此高水準啊!”
馬車車廂,因為沒了兩側車壁的緣故,變成了一個徒有頂棚的框框,框內兩人對坐,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對比鮮明。
身穿白衣的小人是薛采。
鋪著純黑色絲氈的軟榻中間,擺著一張小幾,幾上一壺新茶初沸。而薛采,就提起了那壺茶,倒在一旁杯中。
玉白如脂的羊首提粱壺,在薛采手中,燦燦生光,壺里的茶更是色碧如春,倒入同為玉石雕刻的歲寒三友紋杯中,上面的蘭花也仿佛跟著開放了一般。
花子眼前一亮:“好壺,好杯!快,也給我一杯嘗嘗。”剛要上前,薛采涼涼看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喝酒么?”
“酒要喝,茶也要品。”花子伸手去搶。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杯柄,杯子卻突然沿著小幾滑出一尺,穩穩落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那人道:“酒是你的,茶是我的。”說完笑了一笑。
那人筆直地跪坐在軟榻上,黑絲軟榻與他的長發幾乎融為一體,可他的衣服卻是那么白,淺近于白的一種藍色,跟他的皮膚一樣,素白中,隱隱透著藍,給人一種很不健康的病弱感。
他的身形十分端正,也許過于端正了,但他的表情卻是放松的、愜意的,笑得溫吞和綿軟。
花子細細打量著這個人,然后問薛采:“就是他么?”
“嗯。”
花子嘖嘖感慨道:“我生平見過的美男子很多,能比得上我的,只你一個。”
“噗!”一旁的柳絮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然后連忙捂唇,羞紅了臉。
那人不以為意,淡淡道:“多謝三皇子夸獎。”
柳絮還在納悶,什么三皇子?那不是花子大人么?薛采就已轉頭吩咐道:“柳絮,去看看酒買回來了沒。”
“是。”縱然心中萬般好奇,但柳絮知道,這是相爺要跟貴客們議事了,連忙躬身退下。
而等她一離開,花子的表情就變了,收了笑,一臉嚴肅地看著那人:“發生了什么事,竟讓你不遠千里地來璧國!”
男子微微一笑:“你猜。”
“燕王死了?”
薛采咳嗽了一下。
花子睨著他:“干嘛,你不也是這么盼著的么?”
薛采冷冷道:“我沒有。”
“少來,如果燕王此時駕崩,皇后就能發動戰爭、趁火打劫,以戰養國,既解國窮,又轉內亂,一舉兩得,是天大的好事啊!”
風小雅道:“真可惜,讓你們失望了。燕王身體強壯,連傷風咳嗽都沒有,恐怕你們還得等個七八十年。”
花子睜大眼睛:“不是他,那就是你爹死了?”
薛采連咳嗽都懶得咳嗽了。
風小雅沉默了一下,答道:“家父確實大前年去世了。”
“節哀……那是為了什么?”花子很是不解,“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國君死了父親死了那樣的大事,又是什么急迫的理由,讓你不遠千里地來找薛采?”
“其實……”男子緩緩開口,每說一句話,都似乎要想一下,“見薛相其次,我此番來,主要是見你。”
“見我?”花子受寵若驚。
“嗯。”男子點點頭,望著他,緩緩道,“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見。”
“什么?”
“我想要程國。”
花子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挖了挖耳朵,把頭轉向薛采:“我聽錯了嗎?好像聽見了很了不得的一句話。”
“你沒有聽錯。”薛采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樂來,“風小雅想要程國。”
風小雅凝眸一笑,對花子道:“所以,我來征求你的意見,程國的……前三皇子。”
***
花子不是花子。
在他成為花子前,他是一位皇子。
唯方四國的程國的三皇子——頤非。
兩年前在皇權的爭斗中輸給了自己的妹妹頤殊,從此潛逃出國,背井離鄉,隱姓埋名地待在璧國,做了皇后姜沉魚的小小幕僚。
頤殊至今還在四處派人抓他。
所以,他的身份在璧國,是絕對的機密,也是燙手的山芋。
薛采留下了這個山芋,慢慢燉著,以備不時之需。
頤非自己心中也很清楚,璧國收留他的目的十分不單純,但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一天天、一月月地留下來。
一待就是兩年。
而如今,有個人竟然跑來說,他想要程國。
如果此人是別人,頤非肯定認為他瘋了,但因為這個人是風小雅,又有薛采坐在身旁,頓時讓他意識到,有一盤很大的棋開下。而他,幸運也不幸地成了其中的一枚棋子。
頤非定定地看了風小雅半天,然后笑了。
笑得又是嘲諷又是刁鉆:“你想怎么要?程國的百姓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也容不得一個異國人當自己的君王。除非……你娶頤殊,做程國的王夫。”
“嗯。”
頤非啪地栽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滿臉震驚:“你說什么?”
薛采將一封信箋遞給他。
緞布包裹、繡有銀蛇紋理的精美信箋,一看即知來自程國的皇宮,是國書的象征。頤非打開信箋,里面只有三句話——
“程王適齡,擇偶而嫁。舉國之財,與君共享。九月初九,歸元宮中,誠邀鴜鷜公子來程一敘。”
頤非皺眉,好半天才抬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風小雅,道:“妹夫啊,你想我怎么幫你啊?”
他本意調侃,風小雅卻一本正經道:“候選者共有八人,其中,程國五大氏族各占一人,燕國是我,宜國是胡九仙……”
“等等!”頤非打斷他,“胡九仙?就是那個天下首富么?”
“是的。”
“他快五十歲了吧?”
風小雅道:“我也有十一個夫人。”
這!倒!是!
頤非感慨:他確實不該小估頤殊的承受能力。那女人,只要對自己有利的男人,管他什么身份,通通可以上床利用。區區五十歲算什么,十一個夫人又算什么呢……
可當風小雅說出最后一個人選時,他還是狠狠吃了一驚。
因為,最后一個人選是——
薛采抬起頭,平靜地說道:“璧國是我。”
***
秋姜揣著錢一路往前,她走得很快,希望能夠順利出府。只要離開相府,就安全了。
頤非真的給了她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然而,眼看大門就在三尺外,她很快就可以走出去時,張嬸突然出現叫住了她——
“去哪呀?”
秋姜只好停下,老實巴交地回答:“給花子大人買酒……”
“我知道他讓你買酒,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去哪里買么?”
秋姜一怔。
張嬸走過來,從她懷中拿走那串銅錢,掂量了一下,臉上笑開了花。
“我知道哪有酒賣,跟我來。”張嬸轉身帶路。秋姜看了眼三尺外的大門,決定要放手一搏,可她剛鼓起勇氣沖到門口,就看見了一隊銀色盔甲。
她立刻轉身,折返,回到張嬸身后。
張嬸沒有察覺到她的這番小動作,一邊領路一邊道:“算你運氣好,我那當貨郎的侄子今天正好來府里頭送香料,他的貨架里正好有酒,還是好酒呢,便宜花子大人了!”
秋姜嘴里敷衍著,人卻情不自禁地回頭,心中無限感慨。
張嬸扭頭,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門外,道:“哦,你也看見了吧?聽說那是風公子的隨行娘子軍,他走到哪,這三十三位穿銀甲的姑娘們就跟到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哪,那位風公子,可真會享受的。”
秋姜苦笑。
她當然知道,那些姑娘有個統一的名字,叫風箏。
意思就是被“風”小雅牽引著的“箏”。
風小雅在哪,風箏們就在哪。
別看她們年紀小,但各個武功很高,平日里負責保護風小雅的安全。
說來風小雅也是個怪人,比如他明明隨行帶了這么多姑娘,但真正侍奉他衣食起居的,卻是他的兩個車夫——一個叫孟不離,一個叫焦不棄。
他們為他洗澡、梳頭、穿衣、趕車……做一切本該由婢女來做的事,風小雅從始至終一根手指都不用動。
真是懶到沒邊了!
秋姜一邊心中暗諷,一邊跟著張嬸到了后院。有個貨郎等在院中,看見她們,立刻迎了過來:“姑姑,怎么樣?”
“酒呢?”
“在這。”貨郎打開擔架,里面果然有兩壺酒,“姑姑你放心,都是好酒,外頭賣至少要一百五十文,給您就只收八十文。”貨郎殷勤地將酒壺遞上,張嬸示意他將酒壺遞給秋姜,秋姜卻不肯接。
張嬸詫異:“怎么了?”
秋姜咬唇,“張嬸,這酒……不行……”
張嬸還沒說話,貨郎已叫了起來:“你這丫頭怎么說話的呢?什么叫我的酒不行?我的酒怎么就不行了?這可是十年陳的竹葉青!特地從宜國名酒鄉進的!”
秋姜搖頭:“不……不是……”
張嬸的臉色開始有點不好看:“什么意思?”
秋姜怯生生地看著她:“花、花子大人給了一百文錢。”
“那又如何?”
“相爺席間沒有備、備酒,說明只有花子大人一個人喝。”
“你到底想說什么?”
“東兒她們跟我說過,花子大人很挑剔的。他能給一百文,說明,要的就是值一百文的好酒。”
貨郎不滿道:“你的意思是我兩壺酒不值一百文?姑姑,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只收八十的!換了其他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急啊……”張嬸轉向秋姜,厲聲道,“別磨蹭了,快把錢給他,帶酒回去交差,省得客人到時候嫌你慢!”
“我如果帶這兩壺酒去,更會被罵的……”秋姜堅持。
張嬸倒吸口氣,第一次發現她還有這么不聽話的一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秋姜伸手接過其中一壺酒,搖晃了幾下,再打開壺蓋,壺內的酒上浮起一片泡沫,又很快地消散了。
秋姜將酒潑到地上。
琥珀色的液體在青灰色石面上流淌了一地。
貨郎和張嬸雙雙變色。
沒等張嬸發怒,秋姜已先道:“張嬸你看,竹葉青酒本應是略帶翠綠的金黃色,清澄透明沒有雜物,且泡沫持久不散,方是好酒。這壺酒泡沫消得如此快不說,更有這么多懸浮物。我不用喝,就知它不好,等入了花子大人的嘴,被他嘗出是劣酒,我受責罰沒什么,壞了相府的名譽可事大啊。”
張嬸張了張嘴吧,很是尷尬。
秋姜嘆氣道:“不如這樣,勞煩這位小哥再去外頭買兩壺好酒來?一百文還是給他,我一個子兒都不要。量少點也沒事,但要對得起這價。”
“也……只能這樣了!你還不快去?”張嬸踢了貨郎一腳。
“是是是,我馬上就去換。”貨郎說著接了秋姜的銅錢,飛快地跑了。
張嬸打量著秋姜,緩緩道:“你這丫頭,懂的倒是多,還能分辨酒的好壞。”
“奴婢的娘親會釀酒,奴婢耳熏目染,所以會這些……”
“懂的多沒什么,當丫頭的,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張嬸意味深長地瞇起眼睛。
秋姜忙道:“奴婢懂的!今日那位小哥幫奴婢買酒,是給了奴婢一個天大的人情,奴婢會記著的。”
張嬸微微一笑:“果然是個聰明人。”
***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頤非呆住了,怔怔地看著薛采。
薛采為自己倒了杯茶,素白的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風小雅微微一笑道:“你沒有聽錯,璧國的候選者確實是他。”
頤非拍案:“禽獸啊!竟然連九歲的小孩都不放過!”
薛采似想到了什么,眉頭微蹙。
頤非道:“你肯定是不會去的!”
“嗯。”薛采點了點頭,“所以你替我去。”
“誒?”頤非怔住了。
薛采一本正經道:“你闊別故土兩年,不想回去看看么?”
頤非眸光閃爍,忽有所悟:“別兜圈子了,你們想要干什么,又想讓我做什么,直說吧。”
“三皇子果然爽快。”風小雅給了隨從一個眼神,沉默寡的孟不離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扔向頤非。
頤非接住,打開一看,扇面上畫的是地圖——程國的地圖。
他面色微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助我娶到頤殊,我得到程國后,圖上紅色區域,就全是你的。”
地圖宛如小蛇長長一道,程國本是海島,面積狹小,如今更被紅墨一分為二,以程國帝都蘆灣為分界線,下面的三十六郡十二州,全劃入了紅色范圍。
頤非望著那半片殷紅,陷入沉思。
風小雅緩緩道:“頤殊當年用不入流的手段劫持了你父王,殺了你的兩個哥哥,搶了皇位,又讓你顛沛流離有家難回……換了誰都不會甘心。可惜,你一無人手二無錢財,宜國燕國都已明確表示了不會幫你,你如今雖在璧國安身,只能糊口而已,想要逆襲,難如登天。所以,你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頤非看著地圖,清瘦的臉龐一旦斂去了笑意,就顯得很是深沉。
“胡九仙雖然有錢,但老矣;程國那五大氏族是什么貨色,你心中比我清楚;薛相又不參與此事。那么,你不覺得我是八位候選者中最有希望成為王夫的么?”風小雅微笑淺淺,明眸如星,讓人覺得無論什么時候,能跟這樣一個人說話,都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但頤非心里卻覺得更不舒服了。
他慢慢地合起扇子。
“你那十一個老婆怎么辦?”
風小雅輕描淡寫道:“休了。”
夠狠!頤非注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毫無傷殺力的陰柔男子,想著有關此人的生平傳聞,不禁大為感慨——
風小雅。
燕國前丞相風樂天的獨子。
眾所周知,燕國的先帝摹尹看破紅塵出家當和尚去了。走前把兒子彰華托付給了最信任的臣子風樂天。而風樂天不復所望,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輔佐著彰華,令四海安定,穩穩妥妥后,才辭官告老,云游天下去了。
因為這個緣故,燕王一直感念這位重臣的好,對風小雅處處照顧。盡管風樂天早放下話說要退隱就得退得干凈徹底,不讓兒子做官,可風小雅雖無官職在身,得到的恩寵卻絲毫不比任何貴胄子弟少。
燕國人全知道,他們的君王平生有三愛——
一愛薛采。
二愛如意吉祥。
三愛就是前丞相家的風小雅。
風小雅人如其名,是個名斐燕國的雅士。他精樂律,擅工筆,通禪道,懂享樂,還最是憐香惜玉,雖有妻妾無數,但對每一個都愛如珍寶。
男人們都想結交他。
女人們都想嫁給他。
總之在燕國的民間傳說里,他是個完美得不行的貴胄公子。
然而,此刻跪坐在錦榻上的男子,卻是無情的,充滿野心的,渾身散發著一種巨大的侵略性……他雖然在笑,笑意卻不抵達眼睛;他雖然在求頤非,卻絲毫沒有求人的姿態。
頤非看看風小雅又看看薛采,忍不住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怪這兩人能湊到一起去。果然一只狐貍一頭狼,早商量好了要算計他這只小綿羊啊!
頤非一挑眉,笑了起來,笑得格外愜意:“你什么都考慮周全了,我好像沒別的可以選了,那么……就請多多關照了。”
“三皇子果然痛快。”
頤非豪氣干云地揮一揮袖:“酒呢?酒還沒來么?”
“來了來了——”回應他的,是柳絮一連串的催促聲,“快點啊,阿秋,花子大人都等急了!”
秋姜提著酒快步低頭走進來。
頤非接過酒壇,拔開蓋子一聞,面露喜色:“好酒……”
柳絮笑道:“大人喜歡就好!”
頤非打量著秋姜:“一百文能買到這樣的好酒,你這個小丫頭不錯啊。”
柳絮忙道:“大人的事情我們肯定上心的,而且相府的人去買酒,酒肆老板多少給點優惠,不敢糊弄。”
“是么?我平日里去買酒,可沒見他們這么老實。”
柳絮掩唇:“凡夫俗子,又怎認得出大人的尊貴呢?”
“真會說話……”頤非仰起脖子,將酒一口氣全倒進了嘴巴,驚得柳絮睜大眼睛,正待勸阻,薛采開口道:“上菜。”
柳絮只好先布菜,一扭頭,見秋姜還木頭似地站在原地,便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
秋姜只好跟著布菜,一盤清蒸鱸魚端到車壁搭成的案上時,風小雅皺了下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嚇得秋姜手一抖,兩雙筷子清脆落地。
她連忙彎腰去撿:“我、我去洗筷子!”
一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筷子,頤非笑瞇瞇地睨著半彎著腰的她,彈了彈筷身道:“這筷子不錯啊……怎么不是以往的銀筷了?”
秋姜怔了一下,咦?以前用的是銀筷子?沒人告訴她這點啊!
雖然沒有抬頭,但可以感到有兩道熾熱的目光始終盯在她身上,她不敢起身,只能繼續保持著那個吃力的姿勢卑微回答:“那個、鱸、鱸魚清香鮮嫩,配今年新竹劈制的竹筷更、更為適宜。”
頤非撲哧一笑,轉向薛采道:“沒錢就沒錢唄,還說得一套一套的……你這小婢女真有意思。”
“多、多謝夸獎……”秋姜只能看著自己的鞋尖。
頤非將臟了的竹筷遞給她,秋姜連忙伸手接,結果那筷子在空中轉了個彎,反而抵在她的下巴上,然后力度緩緩向上,秋姜被迫抬起臉來。
頤非笑瞇瞇道:“長得也很漂亮。”
他眼睛瞎了嗎?秋姜心想,自己這種長相也能叫漂亮?
果然,一旁的柳絮很不滿,嘟噥了一句:“花子大人真會鼓勵人。”
而就在秋姜的這么一抬頭中,風小雅的目光已飄過來,和她撞了個正著。
秋姜頓時手腳冰涼。
完了,她想。
折騰這么久,終究沒能逃脫。
那個人……看見她了。
她名義上的所謂夫君,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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