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參不透,又何必妄算他人前路。”凈霖冷聲,“你既想遁空門避紅塵,何不先扒出深心一探究竟。”
醉山僧暴怒“我剃發明志,本無情絲!”
凈霖不答,沉默卻教醉山僧更加憤怒,他幾近瘋癲地抓緊胸口,狠聲道“我無情絲!這世間唯獨‘情’之一字最最難纏,老子沒碰過”他切齒痛恨,“沒碰過!”
“禿驢騙鬼。”蒼霽抬臂回力,眼中卻惡意深深,“這么看來,你碰得還深。口中說著六根清凈,心里卻想著紅塵滾滾。”他嘲諷道,“好不要臉。”
醉山僧痛苦道“住口!”
蒼霽嗅得了更大的破綻,他慣會如此,比起肢體上的痛苦,似乎教人肝腸寸斷才更為快意。一旦容他得了縫隙,他便會堅持不懈地乘勝追擊,人越痛,他越快。但他聰明地沒有在此刻進攻,因為凈霖在側,他不欲再在此時節外生枝,只不過來日就說不準了。
醉山僧扒著青皮腦袋,對“情”字深惡痛絕。他本就不似常人,突然發起瘋來便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他喃喃自語“你們血口噴人!我幾次三番刮骨剔發,早已拋卻俗塵,鏟除情根!我、我!”他發狂似的大聲說,“我不記得誰我沒誤過誰你們怎地還不肯放過我!”
他大哭大笑荒誕無稽,竟滾身在地碎念不止。
蒼霽壓在凈霖的肩膀,由他摻扶著向前。城中鴉雀無聲,妖怪皆狂奔入山,隨處可見破屋塌舍,都是先前那一架震掉的。
“我當他是個高人。”蒼霽衣袖被刮得光禿,赤著臂搭在凈霖肩頭,說,“原來是個瘋子。”
凈霖說“他從前不瘋的。”
“我怎知他從前是個什么樣。”蒼霽倚著凈霖,“你說我聽。”
“太久了。”凈霖撐著他的腰,道,“我怎記得你適才只傷到了手臂。”
“誰說的。”蒼霽抬了抬左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我們去哪兒?顧深怎么辦。”
“他離不開此城。”凈霖說,“尋個地方睡覺,醉山僧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
“我雙臂乏力。”蒼霽說,“待會兒換不了衣裳。”
凈霖便道“用腳。”
蒼霽冷笑“你怎地不叫我用嘴。”
“你還有如此殊能。”
蒼霽側敲旁擊“醉山僧就叫醉山僧嗎?”
“飛升之前應有俗名,但他跪于梵壇之時便將一切拋了個干凈,從此只叫醉山僧。”
“凈霖。”蒼霽側目問,“‘情’字難纏么?”
凈霖側臉平靜,踢開了尚未坍塌的門。妖怪跑得急,跌了一地的蘿卜,應是個兔子精。凈霖撐著蒼霽進門,隨后松開手,轉身尋石頭。
“我不知——”
凈霖音未落,腕間便被強力梏桎。蒼霽整個人都欺壓而來,將他雙腕固定在頭頂,抵在了墻壁。衣袖滑落,和雙腕一齊暴露無遺的還有脖頸。野獸的鼻尖在光滑的后頸上逡巡徘徊,激起凈霖的肌膚的顫栗。
一個人神色可以偽裝,辭可以控制,卻無法也不能教唆身體一并假裝無礙。比如此時此刻,凈霖神色未變,后頸卻已經將他背叛出去。
“學以致用。”蒼霽重復著凈霖的話,“這世間萬物果真皆有跡可破。”
凈霖一不發,蒼霽埋頭在他后頸,深吸一口,氣息噴灑“你到底意欲何為,想做我師父,還是想當我老子?給個痛快,趁早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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