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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少年

            凈霖濕發延身,他唇間被咬破了皮,卻被舔得滴血不留,整張臉瞧起來更加顏色寡淡,狼狽得實在不像臨松君。東君的話未使他動容,因為料定東君不過是嚇唬他。

            東君被砸得結實,衣襟皺如波紋,見蒼霽聞聲一愣,便立即在蒼霽臂間翻推一掌,見蒼霽倒身后退。他被凈霖蒙著雙目,唯有一雙耳朵辨得清方向。他落地即閃離而出,不待醉山僧下杖,便帶著凈霖躥出幾里。

            “非人非妖。”蒼霽渾身滾燙,充沛靈氣騰轉急躁,正在迫不及待地尋求出口。他壓著氣息,奔跑著問,“那他到底是何物!”

            凈霖身滑在蒼霽后背,被蒼霽拽回撈起。他沉首在蒼霽頸邊,昏沉沉地說“他原身乃血海邪魔之一。”

            “邪魔?”蒼霽縱身山林,不由抬高聲音,“他是邪魔!”

            “本相即是原形。”凈霖唇間經風刺痛,他松開手,說,“你本相會被驚退原因正在此處。”

            正因為如此,君父當日立東君,三界猶掀駭濤驚浪,如非梵壇首肯,只怕此事還有待商榷。

            凈霖音方落,腦后便風聲一緊。他撐于蒼霽的肩頭,陡然松臂翻身下滑,蒼霽一腳踏石,穩接住凈霖的身形。兩人兜風一轉,已經迫至險峻山側。醉山僧從天而降,降魔杖撞擊地面,山驟然崩裂,蒼霽身斜一滑,抱著凈霖陷了下去。

            醉山僧欲再追,卻見山神根冒地面,將碎裂處扎擋嚴實。

            “你自顧不暇,還要包庇他人。”醉山僧砸杖。

            山神根藤糾纏,山間泥土瓦解,似水流動。他像是聽不懂醉山僧的話,將包陷凈霖二人的泥團捆成粽子塞于身下,藤條抓沒,如同吃掉一般。

            醉山僧眉間一鎖,卻并沒有如他所動手拿人。他在原地回首呼嘯“你出來!”

            東君探出首“做什么?”

            “叫你助我拿人!”醉山僧說,“你卻將兩人放跑了。”

            “你何時叫我助你,你分明是叫我探查一番,我確實探查了啊,我連幻境都架了。你不僅不夸我,還要埋怨于我。”東君好不委屈。

            “這魚已經畏了你的本相,方才若是你肯神行,休說跑,就是一步他也走不掉!”醉山僧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執杖敲他。

            “抓了他他便會說么?”東君轉而又問,“抓了他你以為你我二人便能解決?”

            降魔杖忽地指在東君鼻尖,醉山僧怒目而視“你說‘我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了!”

            東君在降魔杖的威懾下抬起單掌,老實地說“我什么也沒明白,糊弄他罷了。”見醉山僧色變,他又說,“此刻好像明白了些。”

            醉山僧說“到底明白還是不明白!”

            “明白明白。”東君說,“縱然他對答如流,真假難辨,卻也有奇怪之處。不論他該是誰,都不應是這般虛弱。你見他屢次涉險,皆靠那條魚所救,真是奇怪,他若是凈霖,必得入大成之境方能死里逃生,既然是大成之境,又豈會被你我追趕,我就是露了原形也未必打得過。不過他舉止輕挑,不露真容,刻意冒充也是有的。只不過。”

            “只不過?”

            東君說“他叫哥哥還怪好聽的。”

            “閑話休提!眼下如何。”醉山僧看向山神,“殺不得除不掉,難道便留他在此?”

            “你不是嚷著要捉他回去嗎?我正想看看你如何捉。”東君說,“此地群山皆是他的本體,你須得把它們都扛去追魂獄方算‘捉住’。”

            縱然是醉山僧,也做不到扛山登天。

            “我念他慈心為兒,也算除魔,便替他討個寬恕。但若放縱于此,疏而不管,日后怕也會再生事端。如此,便不如就渡他一渡。”東君說道。

            “你要渡他成神?”醉山僧愕然,“休說笑話!你我須得先稟報九天,由君上”

            東君隨意道“我回頭再給他說便是了,區區一個掌職之神,不打緊。”

            醉山僧似有躊躇,他忍耐片刻,湊近東君耳邊,小聲道“你若先斬后奏,君上必然不會高興。”

            東君亦小聲說“你見他何時高興過?沒事,自家兄弟。”

            醉山僧見東君堅持,終不再談。只是他被繞了兩圈,便忘記問被山神吞納的兩人如何處理。待回頭想起來,既找不到東君的影子,也丟了凈霖二人的蹤跡。

            東君笑嘻嘻地哄得他暈頭轉向,拍過蒼霽的一只手卻始終背在身后。醉山僧不知,他那只手露了半截白骨,竟是被燙融掉了皮肉。

            凈霖扶地緩神,側旁的蒼霽已經縮成一團,變作銜尾錦鯉。他一口吞了太多,又遭逢東君兇相威壓,致使體形難撐,需要變回原形緩慢消融。凈霖倒于一旁,聽聞根|莖涌沒泥土的聲音,覺察他們漸陷于根|莖與泥交錯封閉之中,不僅越陷越深,而且越陷越黑。

            凈霖身沉臂輕,他環住蒼霽,雙臂之間如撐水泊。錦鯉滑身其中,再不動彈,凈霖便抱著一汪水昏睡過去。山神的根|藤滴答水珠,凈霖只覺得自己似也成了條魚,陷于溫水之中。他越泡越昏沉,耳邊猶自回蕩著東君那一句。

            “眾位兄弟間,獨他最不討喜。”

            蒼霽被銅鈴晃至昏吐,伏案時見白袍銀冠的少年郎負劍經過,他正胃中打鼓,卻仍覺得此子眼熟。

            那不是凈霖嗎!

            蒼霽滾過桌案,踩著窗探身而看,說道“你怎么這般”

            日光晃眼,蒼霽瞇眼而觀。見凈霖面容青澀,個頭遠比如今矮些,不過到他的胸口,便猜這一次不是別人,而是凈霖的回憶。

            少年凈霖白袍玉立,行至階下時卸劍單跪,蒼霽如愿以償地聽見他那把仍存稚感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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