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霽收回思緒,見凈霖已轉回身,正望著他。他順勢露出歉色,說“吵著你了嗎?”
凈霖默默地盯著他。
蒼霽一頭霧水,心道自己既沒露形,也沒顯鱗,卻仍在凈霖的目光里系上了扣,說“那日別過,還不曾問過你名字。”
凈霖說“凈霖。”
“久旱逢甘露。”蒼霽一本正經地說,“難怪遇著你,我身心都暢快舒坦。”
凈霖說“那夜我”
“你與人吃酒丟了錢,我拾金不昧還給了你。”那金珠還硌在腰側,蒼霽連眼睛都不眨,“隨后帶你歇了一夜,你自回去了。”
凈霖皺眉“我怎一點也想不起來。”
“與人吃酒就是這樣。”蒼霽說,“你酒量淺,日后除了親近之人,還是不要輕易飲酒。”
凈霖問“敢問尊姓大名。”
“不敢當,鄙姓曹,單字倉。半路出家,在北邊學了點咒術,修為不精,未筑靈海,更不曾化出本相。因為天賦不夠,便絕了修道的念頭。如今走些靈石靈草的買賣,混口飯吃。”蒼霽臂枕腦后,娓娓道來。
“曹兄弟。”凈霖喚道。
蒼霽險些笑出聲,他在暗中維持正色,穩聲說“我癡長你幾歲,不如叫聲哥哥?”
凈霖心道自己修為已成,活了許多年了,叫他哥哥豈不是亂了?
蒼霽卻心道老子蒼龍誕世,連你爹都能把我叫爹,讓你叫聲哥哥那是長輩分。
蒼霽嘆氣,翻過身去,背對著凈霖說“不過我修為淺,讓你叫聲哥哥倒是委屈了。不必客氣,你我姓名相稱便也行的。”
凈霖屢次得他援手,聽出他的悶悶不樂,不由張了張口。
蒼霽卻說“明日一早,我便尋個住處。若是你也南下,倒是能”
“哥哥。”凈霖低聲,念完頓了頓。他連家中兄弟也不曾這樣叫過,一時間喉中竟像被捏住似的有些吞吐。凈霖埋頭進被中,悶聲說,“一道住著不礙事,睡罷。”
蒼霽在這聲“哥哥”里意猶未盡,他一邊覺得這小子果真里外迥然,一邊心想自己怎么沒早點教他喊哥哥。
那水花里的人被撞得含糊哼聲,唇里若是再念著這兩個字,盡管是抄在懷里臂間,蒼霽也能頂得他發抖發軟。
可惜,可惜。
翌日天蒙蒙亮,凈霖便在喂馬。他這馬也非尋常馬,頂著青驄外皮,卻能踏水凌云,在凡馬之間拘了一宿,這會兒正踱著步,繞著凈霖小跑。
蒼霽抄了一籠熱乎乎的薄皮包子,凈霖洗了手,與他站在青松盆栽邊共用。蒼霽見他吮著熱汁兒,薄唇被燙得油亮泛紅,又想不正經的事情。
凈霖見蒼霽盯著自己,不由地望回去。他進食無聲,即便吮著熱汁兒也能不發一聲,又安靜又快速。
蒼霽佯裝平靜,將這知心大哥的模樣維持地滴水不漏。他揀了只包子,送進口中細嚼慢咽,待吃完了,方說“昨夜不曾與賢弟你細說,我帶了批草藥南下。那南邊的槐樹城前些日子遭了邪魔作亂,死傷無數,正是急需靈草靈藥的時候。我此行便是為此而去,不知你將去何處?”
凈霖拭著手,道“我與哥哥同路。”
蒼霽便說“你也去槐樹城?”
凈霖不疑有他,說“槐樹城原設于南邊鳳凰管轄,近日鳳凰東遷,南邊已勢如冰炭,正是要九天門出力之時。”
蒼霽當即笑開,說“這倒巧了,你我一起南下,左右也是個照應。”
凈霖見蒼霽眸中一片赤誠,行事也不孟浪,而且辭穩重,心系正道,比起黎嶸更見“兄長”之色,不禁緩了容色,頷首說“是。”
蒼霽牽馬時,凈霖從袖中遞出瓷瓶。蒼霽接過時小指掃過凈霖的掌心,不待凈霖回神,他反而光明磊落地將瓷瓶輕嗅了嗅。
“此乃何物?”
“家里的丹藥。”凈霖說,“哥哥既然要南下贈藥,平白在昨晚丟了六十金珠,如何也說不過去。這丹藥雖不及情誼,卻能換些東西。如遇凡人,起死回生也是能的。”
“好生珍貴。”蒼霽挑了塞,只在鼻下晃了晃,笑道,“一股豆腐味,靈氣充沛,看來是仙家寶貝。這般送了我,豈不是太過浪費?”
凈霖翻身上馬,說“值當。”
蒼霽正笑著,倏地嗅出什么。他五感遠超常人,尋常妖怪也比不得。這藥確實仙靈盈溢,湊近了細辨,卻模糊地捉出一星點血味。
但是蒼霽不顯顏色,本欲客氣的手送回袖中。他笑意不減,上了馬,對凈霖說“你這般待我,怎叫我不感動?既然成了兄弟,便沒什么能隱瞞的。我家住北邊,家中無父無母亦無妻兒親眷,是實打實的孤家寡人。賢弟——”他輕嘖,“這么叫反而生分了,不如叫你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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