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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壞種

            凈霖不知這個“壞”是什么,他沒有草率作答,而是鄭重其事地說“自家人,哥哥不必介懷。”

            蒼霽招架不住似的轉開眼,說“人說要欺負你,你怎么也這般輕易地答應了。”

            “兄弟齊心方能其利斷金。”凈霖說著看向蒼霽腹間,“消了些嗎?”

            “本無大礙。”蒼霽說,“被血海嚇出了心病,見著你,便都痊愈了。”

            “可惜我也無法帶你出去。”凈霖將瓷瓶收回袖中,說,“這里若是某個人的肚子,那我們如何繞得出去?”

            “邪祟易生心障,在這里待久了,興許眼見皆為虛幻,自然辨不清方向。”蒼霽捂了捂腹,覺得好些了,繼續說,“待會兒我若說了什么胡話,必定是受了邪祟蒙蔽,你只管戳我便是了。”

            凈霖說“我記下了,但若是我也陷入其中怎么辦?”

            “你不會。”蒼霽起身,“除魔劍道已破臻境,休說邪魔,就是血海也要讓你三分。再者你心神堅定,本就不易受心障侵擾。我們在奔城那日,見得城中尸體古怪,眼下趁著在這里,不如也將七星鎮查一番,興許能探出些線索。”

            兩人便一并繞入鎮內,凈霖背負咽泉,血霧也避退三尺。蒼霽占了便宜,腹中酸痛逐漸散了,他心知是挨著凈霖純澈的靈氣的緣故,不禁暗道凈霖當真是個寶貝。

            七星鎮原本沿江,泊口雖不及玄陽城恢宏,卻也小成規模。現下已被黃沙埋沒,處處皆是斷桿破板。西江水臭不可聞,尸體被撕得好像碎絮,飄零在江面。凈霖挑開一間坍塌的屋舍,窺見里邊的尸體,全都層層疊疊地擠在門后,應該是血海出現時慌不擇路,活生生被踩死、壓死的人。

            “我在北方時,也見過血海襲城。”蒼霽蹲身撥開捂得腐爛的尸體,說,“貪相一出,連牲畜也不會放過。然而在這南邊,卻屢次見邪魔棄尸不食,倒遇從前很是不同。”

            “不僅北邊。”凈霖打量著尸體,說,“東邊最初淪陷時,我曾趕赴前沿,見血海潮翻,邪魔什么都吃。”

            “奔城中的孩童不吃,現下連七星鎮壓死的人也不吃。”蒼霽沉吟,“莫非它們在此只為作亂,而非食人?”

            “若是如此。”凈霖與他對視,“邪魔所謀已不再是僅僅為了口腹之欲,而是攻陷圍剿。它們不僅成群結隊,還悟出了兵法?”

            “若他是一個人,許多問題便迎刃而解。”蒼霽說,“不能以偏概全,再看看別處。”

            他倆人又移步向鎮中,在廢街之上隨處觀看各種尸體。許多尸體早已分家,能從撕裂處看出邪魔的咬痕,但奇怪的是,被吃掉的少之又少。尸首于血海浸泡中不能久放,更多的已經化作一灘血肉血水,連骨頭也呈現出斑斑駁駁的侵蝕痕跡。

            “我明白了。”蒼霽立身在尸骸中,忽然對凈霖說,“邪魔襲城除了布設的作用,興許還是為了喂養血海。你看此地,多數人喪命之后便被拋擲在地,邪魔既不吃,也不要,而是任憑骨肉融化在血海中。他若是人,必不會無緣無故地這般做。”

            “可是人入血海,本就難以存活。”凈霖環視一圈,說,“血霧瘴氣,普通人觸及即死。”

            “此話是誰說的?”

            凈霖說“親眼所見。”

            “那么有些修為的人進入如何?”

            蒼霽說著讓出半身,凈霖方才看見他身后的一團白袍。九天門葬身此地的弟子不少,這一具已經尸骨無存,連袍子也被侵蝕了半截,唯剩一把斷劍插立在側。劍穗與掛牌飄動在風中,劍身卻屹立不倒。

            凈霖走近,俯身拾起掛牌。這牌是空心,輕得很,上邊刻著九天門弟子的姓名與修為。他將牌面的灰塵抹掉,逐漸看清指腹下的字。

            “聚靈。”蒼霽讀出修為,說,“他已修成靈海,再看他殘劍雪亮,死了這么久依然屹立,想必本相也不可小覷。這樣的人,盡管入了血海瘴氣,也有自保之能。九天門為何一直不肯進入血海?”

            “血海初現時,門中曾派遣弟子深入,但全部不知所蹤。”凈霖說,“后來血海侵襲城鎮,方知其中有數不盡的邪魔。尋常弟子即便扛得住血霧瘴氣,也無法在邪魔夾擊下支撐太久。久而久之,便有不許進入的禁令。雖然命令這樣說,但邊線諸城常遇侵襲,守備的弟子不能棄城、棄民而逃,以身抵浪便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凡被血海淹沒之處,皆無人生還。”

            “比起普通人,血海似乎更喜歡修道者。”蒼霽拔出殘劍,見劍身上刻著“肝膽”二字,便撣了灰塵,將它與白袍放置一處,壓在了石頭下邊。

            凈霖將掛牌收了,說“我曾與東君商議入海一事,他也道這里危險萬分,人難以存活。”

            “東君。”蒼霽緩緩念著這個名字,“我觀他這些年行事,常游蕩于內陸,不肯輕易來到邊線再入血海。他是這世間最明白血海的人,便沒人生疑嗎?”

            “相反,他一直備受懷疑。”凈霖說,“他在門中倒與我有些相似。他這人話常一針見血,凡是兄弟,沒有不被他嘲弄過的人。他深知自己身份不便,故而極少往邊線來。父親很愛重他。”

            “這便奇了。”蒼霽說,“他是在南禪蓮池側悔悟慈心,沒做和尚,怎么偏偏入了九天門?”

            “聽聞父親三請他入門,他本不應,只是一次上山時,見得清遙撲蝶玩兒,便與清遙玩笑花叢,其間清遙天真無邪,曾問了他兩句話。”

            “什么話?”

            “清遙問他‘家居哪里,留下來做我哥哥好不好’。”凈霖說,“東君身為邪魔,在這天地間沒有父母,更無兄弟,卻淪于稚兒一句話間,想來也是寂寞作祟。他入門后,待誰都親熱,辭真假難辨,卻對清遙是真情實意的好。這一點即便是父親,怕也比不了。”

            “你們兄弟各個都有意思。”蒼霽笑了笑,“你說他與你相似,是哪里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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