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嶸看他一眼,心懷憐憫,不曾直。后邊趕來的陶致探首瞧了,脫口而出“因為你沒心肝兒啊!哪有靈海未成,先凝本相的。你沒心肝兒!沒心肝兒!”
院里正叫著用飯,兄弟們一哄而散,凈霖站在后邊,將那箋折起來,又攤開。他被頭頂的烈日曬得熱汗津津,寬大的衣袍松垮,套在身上行走也不便,手腳都像束縛在籠里。
凈霖拭著汗,睫毛也被汗水浸濕,又酸又澀,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一個人悶著頭,過了半晌,又揉了揉。
是個人便有心肝,凈霖怎么會沒有呢?他不過比別人高些天賦,又有佛緣,真佛為他撣去凡塵時,他心口已存了善惡之念。他們叫他斷情絕欲,講得那般輕易,好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可這一道絕得是他的人欲,取得是他的凡情,他須將這顆心千錘百煉,方能鑄成鐵血無情。
但他終究是個人。
凈霖醒時蒼霽正在抱臂旁觀,他直愣愣地跟蒼霽對視片刻,忽然翻坐起身,說“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蒼霽斜靠著窗,外邊已經陷入漆黑,連星芒也看不見。
凈霖摸了摸腹間,覺得靈海太過平靜,像是被人安撫過。蒼霽欺身擠到他一側,伸長了腿,說“我發現一件事。”
凈霖還有些懵,聞看向他。
蒼霽倒沒看過來,只是說“七星鎮中無稚兒,一具也沒有。”
“聽頤寧的意思,早在幾月前九天門便廣招孩童。此鎮中的孩子,興許早就送走了。”凈霖說道。
“奔城中還剩了一些,偏偏七星鎮的全部都送走了?”蒼霽說,“天底下沒這么巧的事情。”
凈霖理清思路,說“邪魔獨獨把孩子的尸體拿走干什么?”
“孩童的死相也奇怪。”蒼霽指尖敲打著膝頭,“這里邊迷霧重重,我猜測與九天門分不開干系。”
凈霖說“自然,這片皆在九天門管轄之內。”
“九天門要這么多孩子,僅僅做私塾,恐怕也塞不下。”蒼霽說,“多余的都去哪兒了?”
凈霖想了想,說“近些年門中弟子銳減,急需擴充新人。如若資質不夠,也能留下來做個掃灑。”
“不對。”蒼霽說,“我也知道九天門正在廣納賢才,但那好歹大一些。這些孩童不過四五歲,更有甚者還要小一點,余出來怕也做不了工。”
“他們。”凈霖突然頭疼,他皺起眉,說,“我須回去才能打聽明白。”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但說無妨。”
“乖凈霖。”蒼霽指尖摩挲著那枚佛珠,直問,“你是不是從未近過女色?”
凈霖記起昏前的事情,立刻警惕地說“不要說給你。”
蒼霽肆笑“老天爺,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把人調戲到昏過去。”
“我臻境不穩,自然會暈。”凈霖說道。
“難道不是想到了別處去?”蒼霽堵了凈霖的道,將他困在床里邊,說,“年紀輕輕,正正經經,偏生把我在放在腦子里想得旖旎生色。直接說給我不就好了?”
凈霖那種昏沉的感覺又隱約出現了,他微微浸出些汗,說“我沒有想。”
“難道不想與我快活嗎?”蒼霽眸中引誘,“我還會遠比親你更厲害的事情,你一點也不想學?左右這里也沒有別人。”
“我不要快活。”凈霖抱住耳朵。
“啊”蒼霽輕聲拉長,突地湊到他旁邊,瞅著空隙往他耳中渡氣,“說著不要快活,臉紅什么?”
凈霖被他吹得打了個激靈,背上躥了股要命的酥麻,無力地反駁“我沒有。”
蒼霽驟然握住他的手,露出他的臉,正色說“我要親你了。”
凈霖心口的兔子頓時活了,蹦得老高,跑得飛快。凈霖望著他,分明能甩開手,義正辭地斥責他、喝止他,可是腦中卻又和成了漿糊,變得不像是自己。
凈霖呼吸一滯,突然色變。那昏沉感陡然砸下來,壓得他喉中翻覆,竟欲嘔吐。背上的冷汗登時拼命外冒,他一把推開蒼霽,伏床欲嘔,胸腔里的心卻似如囚固,跳動變得異常艱難。凈霖的臉剎那變得蒼白,撐身的雙臂都在抖。
咽泉嗡聲大震,凈霖咬緊牙關,卻猛地嘔出酸水。
蒼霽面色駭人,他適才看著凈霖昏過去便覺不對勁,專程試著一番,果見異狀。當下抄抱起人,見凈霖面色已然發青,手指緊攥在胸口。
“靜氣凝神!”蒼霽渡著靈,對凈霖緩聲,“抱守心神,歸定靈海。咽泉在此,邪魔不侵。”
凈霖迅速鎮定,生生將那反惡感壓了下去。他胸口漸恢復,方才能夠自如喘息。他仰起的脖頸浸著冷汗,蒼霽用指一點點抹干凈,觸到凈霖露出的肌膚冰得嚇人。
九天君!
蒼霽眼中殺氣暴漲。
老子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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