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俞遠山站在亭子外，好半天，才聲音發哽的叫了聲。

“你來了……遠……俞師兄。”莫突然慌亂無比。

俞遠山定定的看著瘦弱蒼老的莫，心如刀絞，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都是我……苦了你了……”

“我和阿娘，都好，這些年，多謝你。”莫不敢抬頭，目光落在俞遠山靛藍長衫一角，和那只靛藍起脊薄靴子上。

俞遠山直直的看著莫，莫垂著頭，看著那有長衫，和那雙靴子。亭子安靜的只有風輕輕吹過。

“劉大郎說你……”俞遠山先恍過神，恍過了神，卻又手足無措起來，話說的愣愣呵呵，如同初涉人情世事的愣小子。

“我配不上你。”莫答的飛快，“師兄如今……您該找個門當戶對，年青……配得上你的，明天……阿娘說，跟你說一聲，我們就回去了。”

“我心里，除了你……就只有你，我……”俞遠山急的后背一層冷汗，舌頭卻打著結，心里一團紛亂。

“我配不上你。”莫往后退了一步。

俞遠山急一步跟上，“莫，我本來，本來早就斷了念想，我這輩子，就一個人，就一個人！是五爺……說，讓我順著自己心意，莫，我的心意，就是你，不是報恩，莫，我不是……我見你頭一面，你給我端我碗紅棗湯，你說我……瘦的好可憐……莫，你出嫁那天，我覺得自己死了，后來……后來……我挺高興的，我知道我……莫……”

“我已經這樣了……這樣了……”莫痛哭失聲。

“你還是你，還和我頭一回見你時，在我眼里，一樣，一模一樣，莫，這十幾年，一想到你，我就痛恨自己，沒本事……莫，求你……”俞遠山一只手拉住莫的衣袖，曲膝跪到地上。

“你起來！遠山哥，你起來，你起來……我……”莫用力去拉俞遠山，“我只怕你嫌棄我，我不是……只要你不嫌棄……”

遠遠的，錢大奶奶伸長脖子，看著亭子里哭成一團的兩人，一把接一把的抹著眼淚，她就說，這是樁好姻緣。

……………………

李小幺要嫁進梁王府了，沒能照她預想的那樣，及時趕回揚州城，主持俞遠山的婚禮，給莫備嫁妝的事，飛馬遞信，交待給了張忠義和趙五哥。

張忠義和趙五哥沒能湊上開平府兩場大熱鬧，把那股子熱情，都用在張羅莫的嫁妝，和俞遠山這場婚禮上了。

劉大爺和錢大奶奶留在揚州城，幫著認認真真的過著六禮，一絲不茍的走完三媒六聘諸禮。

施玉領了李小幺的囑托，替李小幺主持了這場婚禮，喜樂喧天中，莫一身黑底紅邊錦繡吉服，嫁進轉運使衙門后宅。

俞遠山容光煥發，前前后后敬了一圈酒，擺脫揪著他，非要把他灌個不能洞房的張忠義和趙五哥，逃回后宅。

滿屋的大紅喜慶中，喜娘連說帶笑熱鬧喧囂的行了結發禮，掩了門出去。

俞遠山目光灼灼的看著縱然容光煥發，依舊顯的蒼老的莫，莫迎著俞遠山的灼灼目光，眼淚卻滾下來。

俞遠山伸手摟住她，推著她走到鏡子前，推著她轉個身，頭從莫肩上伸過去，臉貼著她的臉，示意鏡子，“莫，你看，我們兩個，還和從前一樣，你九歲那年，我十二，你今年三十二，我今年三十五了，不是你一個人老了，我們兩個，一起，一樣，以后，我有了你，你有了我，大約，我們能老的慢一些了。

”嗯。”莫淚如雨下，抬手摸著俞遠山的臉，想笑，卻一頭扎在俞遠山懷里，痛哭失聲。

……………………

緊閉的門外，張忠義掂著腳尖，趙五哥蹲在地上，兩個側著臉，耳朵緊緊貼在門縫上，半張著嘴，全神貫注的聽著屋里的動靜。

“象是……哭了？”張忠義耳朵好使一點，趙五哥凝神聽了聽，點頭，“好象是，唉喲喂，你說咱們這位俞大人，不是會還是個雛兒吧？新娘子都哭了……這也太……”

“兩位果然在這里，瞧你們，回頭讓五爺知道了……快走快走！”施玉幾步沖上前，揪著兩人往外揪。

“施大人輕點！唉，輕點！”趙五哥和張忠義被施玉揪著一路往外，張忠義一邊走一邊笑，“要是五爺在，那門縫就輪不著我們了……行了行了，不聽了不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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