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的背突然更佝僂了,他像綿綿細雨中燃盡的火堆,只剩一些不可復燃的余灰,他顫顫巍巍地說:“皇上,讓老奴再給皇上束一次發吧,像皇上小時候那樣。”
蕭予安點點頭,隨手拉過一把木椅坐下,凌亂的寢宮,趙公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根灰色的發帶,他仔細地將蕭予安的頭發束好,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長吁一口氣,趙公公俯身跪拜下來,而后轉身走出寢宮。
他拖著身子,迎著風雪走啊走啊,天地之間,他的身子顯得那般瘦小單薄,他就這么一直走到宮殿外,又走到祭祀天壇,聲聲咳嗽從那九十九臺階蜿蜒而上,幾乎要了這位老人的命。
趙公公站在天壇上,而后虔誠地五體投地,恭恭敬敬地將頭抵在地上,他說:“我趙某,入宮四十載有余,侍奉三代君王,承蒙皇恩,此生感激,愿黃泉之下,能再伺候先帝先皇,今,知天祭祀需要活祭,但求蒼天能聽老奴一,不求小皇上此生再榮華富貴,只求他能安康一生,無大愁,無大病,老奴愿以身祭祀。”
說完,趙公公慢慢站起身,他的膝蓋骨因為寒冷發顫作響,他站在祭天壇上,迎著風雪,而后毫不猶豫從壇上跳了下去。
腥紅鮮血灑在雜草上的一瞬,蕭予安頭上的發帶突然斷了。
蕭予安一頭青絲悉數散落,他怔愣片刻,俯身撿起灰色發帶,與朱紅發簪和白玉發簪放在一塊,又小心翼翼地收進貼身衣裳里,而后雙手捧著國璽和北國地圖一步一步向皇城外走去。
北國的風雪,凄厲地哀嚎著,朔雪紛紛,皇城千戶人家,不見一人影,戶戶門前立著白幡,宛如一座靜默千年的死城。
蕭予安踏著積雪慢慢往城門走去,他只著單薄白衣,寒風刺骨,一點點無情地帶走他身體的溫度,蕭予安輕喘一口氣,喉嚨干澀作痛,四肢漸漸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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