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堯怔然凝望著她,過了會兒,眨眨眼睛,故作輕松地笑道:“你跟我說這個,沈屹可能會吃醋。”
“他也希望你能回來。”溫檸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跟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聞堯看向門口,看到了正在布置鮮花拱門的沈屹。雖然沒有看這邊,但他的注意力肯定放在溫檸身上。
聞堯收回目光,坐進單人沙發里,低頭望著自己交叉并攏的手掌,“我在南城挺好的,那邊有很多朋友,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溫檸抿了抿唇,“你在南溪長大,家人也在這邊,總不能因為我們的事,就讓你一直在南城躲著。”
聞堯緩緩抬眸,眼神復雜地看向溫檸。
她能這么坦然地和自己說這些,說明她是真的放下了,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勸他回來。
他扯出一抹笑意,抬手揉了揉后頸,“只要……沈屹沒意見,我回不回來都行。”
溫檸望著他的動作,腦海中某個念頭一閃而過,這次終于被她抓住。
原來之前沈屹打耳洞,突然多了許多小動作,是因為聞堯。
他在模仿聞堯。
沈屹以為她喜歡的人是聞堯,所以才這么做嗎?
見到她出神,聞堯疑惑地問道:“怎么了?”
溫檸搖了搖頭,“沒什么。那我去跟沈屹說了。”
“嗯。”
說完,溫檸便起身去外面找沈屹。
聞堯努力克制著,不去看她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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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日是周四,婚禮在度假酒店的露天花園舉辦。
婚禮現場布置得豪華漂亮,親朋賓客紛紛送上祝福。
溫檸從司儀手里接過來話筒。
沈屹隱約預感到她要說什么,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后面的屏幕上開始播放溫檸提前準備好的內容,有她和沈屹過去的合照,他們往來的書信紙條,互相送過的禮物,一起在學校天臺上寫下的名字……
有很多書信她沒有很好地保存下來,只記得內容,便自己重新寫了一遍,拍成照片。
溫檸望著沈屹,輕柔的嗓音緩緩開口:“在我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我曾經深深地傷害過一個人。”
沈屹漆黑瞳孔收縮,牽住了她的手。
“那時的我任性又沖動,做了很多傷害他的事,說過很多傷人的話,他卻一直包容我。只是我太不懂得珍惜,最后還是把他弄丟了。”
“在國外那些年,我在很多人身上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下意識尋找和他相似的人。可我總覺得主動回頭就是認輸,所以一次也沒有找過他,更不敢相信有人會一直在原地等著我……”
沈屹無地注視著她,和她交握的手輕微顫抖。
“可能是命運安排,讓我和他再次遇見。在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后,我們再次走到了一起。慶幸我醒悟得不算太晚,慶幸過去十年,我回頭時,你還在…”
“分分合合這么多次,這一次,我們終于能夠堅定地牽起彼此的手,做好交付一生的準備。”
誠懇地說完,溫檸抿出淺淺的笑意,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
她沒打算說什么催淚的話,只是覺得沈屹那么缺乏安全感,想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他一個承諾。
可沈屹還是難以自抑地紅了眼眶。
司儀上前把捧花和戒指交給他,沈屹單膝下跪,這次無比正式地向她求婚,一字一句都說得認真,嗓音帶著更意,“溫檸,嫁給我好嗎?”
溫檸和他四目相對,在他緊張的視線中,認真地給出答復:“沈屹,我答應你。我承諾我將永遠喜歡你,永遠不和你分開。”
其他人沒在求婚的時候聽過這么長的一段回復,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屹聽了心中卻是重重一顫。
這是他曾經給溫檸的承諾——
溫檸,我答應你。我承諾我將永遠喜歡你,永遠不和你分手。
十一年前,溫檸沒有留下只片語,離開了沈屹。
十一年后的同一天,溫檸把這份重于一生的承諾,在婚禮儀式上許給了他。
沈屹喉間涌上一陣酸澀,快速眨了眨眼睛,逼退眼中的淚意,幫她在無名指套上了婚戒。
他站起身,用最大的力氣將她擁進懷里。
溫檸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用壓抑而激動的嗓音不斷喃喃道:“謝謝你,謝謝你。”
臺上的新人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而臺下,也有許多雙眼睛見證了這一幕。
他們的神情有落寞,也有釋懷。
陸舒揚到底還是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儀式,他是一個人來的,獨自站在角落,安靜地看溫檸向沈屹深情告白。
等到他們相擁在一起,他就悄悄離開了會場。
而聞堯臉上的笑意從頭到尾都沒有卸下來過,笑得臉都快僵了。
像是生怕自己一停止笑,就會不合時宜地哭出來。
從南城來的賀扶騰他們認出了溫檸,有人覺得好奇,但見到聞堯明顯不對勁的樣子,也就識趣地沒有多問。
畢竟距離溫檸跟聞堯去南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她選擇和聞堯分手跟沈屹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沒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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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儀式結束,晚上,溫檸和沈屹回了塘鑼巷。
有幾個朋友過來鬧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溫檸洗完澡出來,看到沈屹坐在床邊發呆,烏黑的發仍有些濕潤,臉頰冷白清雋,挺直的鼻骨在側顏投下陰影。
他似乎一喝多了酒,就喜歡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發呆。
溫檸盤膝坐到他身邊,用毛巾擦著頭發,隨意問道:“沈兔兔,想什么呢?”
沈屹轉過頭望著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瑩潤漆黑的眼瞳中有著茫然。
“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景紹安他們幾個灌了你多少酒啊這是。”溫檸湊過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還記得我是誰嗎?”
她的手腕精準地被他握住,很用力地。
沈屹癡癡地盯著她,眼眶漸漸泛起紅,聲音激動,“溫檸,你是溫檸,你回來了。”
溫檸疑惑地眨了眨眼,“我回來了?我一直都在這里啊,我從哪里回來?”
“又是假的么……”沈屹眼神黯淡下來,抬臂抱住她,下巴放在她肩頭,“為什么只有在夢中,我才能看到你呢?你什么時候能回來,你還記得我嗎?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溫檸正準備推開他看看怎么回事,就被沈屹下一句話制止了動作。
“溫檸……我剛才夢到我們結婚了。”
聽到沈屹用這么悲傷的語氣說話,溫檸心中微澀,抬起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沈屹的語氣低落極了,也委屈極了,“婚禮上來了好多人,都說我們很般配。你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愿意嫁給我,說會永遠喜歡我。”
溫檸的手掌輕輕放下,拍了拍他清瘦的背,“乞乞,是真的,不是做夢。”
“怎么可能呢。”沈屹眼淚落下,抱著她的手臂收緊,帶著哭腔說:“你早就走了,你不要我了。溫檸一點也不喜歡我,才不可能跟我結婚。”
“乞乞,你喝醉了。睡一覺吧,明天醒來就好了。”
聽了這句話,沈屹不僅沒有乖乖放手,反而更用力地抱住她,淚水也流得更兇,“明天醒來你就不見了,夢里你也要走嗎?為什么要離開我呢?為什么就這么拋下了我呢。”
沈屹像小獸一般低聲嗚咽,聲音中充斥著痛苦,“溫檸,別這么對我,你別這么對我。你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的。”
“你不要走,好不好?”
溫檸心里好似被扎了一下。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沈屹。
每次提到十年前的離開,他都會說沒關系,那些事早就過去了。
這是沈屹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在她面前表露出所有脆弱和痛苦。
十年前的傷痛,哪是一句輕飄飄的“沒關系”就能一筆帶過的。
那個時候,他甚至連求她別走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分開這些年,沈屹經常夢到她回來嗎?他經常陷入這樣的夢魘當中嗎?
整日被這樣的痛苦折磨,怪不得他會變得越來越脆弱自閉,變得那么愛哭。
溫檸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乞乞,你先別哭了,我給你看樣東西。”
沈屹聞稍微松了力道,淚眼朦朧地問:“是什么?”
溫檸舉起自己的右手,捉住沈屹的左手,順著縫隙插`進去十指相扣,“看到我們手上的戒指了嗎?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我們已經結婚了。”
沈屹出神地望著戒指,卻沒有如溫檸預料的那樣高興起來,反倒失魂落魄地說道:“可是我買不起戒指,我還欠很多錢,我什么都買不起。”果然是他在做夢嗎。
溫檸捕捉到了關鍵詞,“欠錢?我不是給了你二十萬,讓你還債嗎?”
“我不要你的錢,我又不是為了錢才和你在一起,”說著,沈屹又委屈起來,“我會努力賺錢的,我會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你。溫檸,你等等我好不好?”
溫檸總算明白,為什么沈屹會這么拼了命地工作。
為什么他明明已經資產豐厚,卻還是經常顧不上吃飯,這么多年的低血糖毛病一直沒有治好。
這人性子很倔,認定了一件事,就非要做到不可。
認定了要有足夠的資產成就才能配得上他,就一定會拼了命地去創業,去打拼。
溫檸微皺起眉,問道:“你沒用我給你的錢還債嗎?那你是怎么還上的?”
沈屹思緒很混亂,下意識回答:“做兼職,打工,還有獎學金,總能還得起。”
他沒有親戚幫助,一個剛成年的學生,連學費生活費都要自己操心。
他是怎樣省吃儉用,吃了多少苦頭,才還上那二十萬的外債,溫檸不敢去想。
“乞乞,你沒有在做夢,我們真的已經結婚了,”溫檸稍微用力捏了捏他的耳朵,“我現在捏你的耳朵,疼不疼?”
沈屹搖頭,“不疼。”
溫檸加了力氣捏他,沈屹的肩膀顫了一下,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
“感覺到疼了吧?我去給你拿解酒藥。”
溫檸正準備起身,手腕又被沈屹握住,慌亂地說道:“你要去哪兒?不要走。”
“去給你拿解酒藥。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
沈屹像個小跟班,拉著溫檸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從布置喜慶的臥室出來,他看到客廳懸掛的許多彩色氣球,院子里的鮮花拱門,一切都和真的一樣。
他還看到了他和溫檸的婚紗照。
溫檸找到藥箱,翻出解酒藥,正準備拿給沈屹,一回頭,就看到他站在他們的婚紗照前面,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像是怕自己弄壞了它,碰都不敢碰一下。
他只是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望著他們的照片,又哭又笑。
他是十八歲的沈屹,最愛的人突然不告而別,只剩他自己在這個充滿了回憶的院子里茍且生存,被孤獨和夢魘日夜折磨。
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再見到溫檸,更不敢相信他們能復合,甚至結婚。
溫檸走上前,從背后圈住他精瘦的腰,“乞乞,以后我會對你好的,再也不會讓你哭了,好嗎?”
沈屹轉過身,默默擁抱著她。
后來溫檸哄著沈屹吃下了解酒藥。
藥效上來,他躺在床上,不舍地看著溫檸,眼皮越來越沉,漸漸進入了沉睡。
溫檸看沈屹發梢還有些濕潤,就打算拿吹風機幫他吹干,結果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他抓著。
睡著了也不舍得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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