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馥眼觀鼻鼻觀心,“嗯。”
然后反應過來,“什么國家隊?”
沈一城走上來打斷了岳九池,“只是非正式邀請。”
他徑直對寧馥道:“但既然你已經決定回到職業比賽,我想你應該爭取。”
岳九池“嘖”了一聲,“我們寧馥用不著爭取。”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沈一城,“你這不已經來爭取她了么?”
沈一城被他懟得轉身就走。
岳九池還不放過,朝著他的背影喊,“你白日做夢,你癡心妄想,等著我徒弟明天把你徒弟打個落花流水吧,呸!!!”
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一樣。
然后轉回頭來,分分鐘換了一張臉,“盡力就好。”
寧馥:……
岳九池傷春悲秋地嘆了口氣,“反正你遲早要跟他跑,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他看寧馥一副懵懂小白兔的模樣,于是又補一句,“超過他們越多,讓他們輸得越慘,讓他們印象越深刻——”
“你在國家隊的地位就越穩。”
***
“我不想要什么地位。”寧馥道。
這樣說好像有點白蓮花,但她還是說:“我只想好好滑。”
岳九池沒成想自己掏心窩子說的“真經”居然招來這么一句話,他不可置信地問:“就想好好滑?沒別的追求了?”
“有啊。”寧馥道。
然后岳九池就看到她臉上綻露出一個堪稱甜蜜的微笑,聽她說道:“為國爭光啊。”
岳九池一時語塞,只覺得面前這一朵“小白蓮”正在往放射圣母般神圣的光輝。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我也管不著。”
——岳九池一向對沈一城那種從技術到身心無微不至關懷弟子,又要徒弟有本事又要徒弟有理想的教練方式嗤之以鼻。他只要成績,也只看成績。
只要你滑得好,愿意拼,他管不著你是為了名,為了利,為了榮譽還是祖國。
他也沒再追問寧馥。
因為他看出這個女孩是認真的。
不是玩笑,不是托詞。
她所說的,即是她的心愿。
***
第二天是自由滑的比賽。
寧馥作為短節目的第二名,在倒數第二個出場,康嘉雯在她的前一個。
她也從大屏幕中看到了康嘉雯的表現。
這小姑娘用的配樂是經典的德彪西,《月光》流瀉,她像月光中的精靈。
動作絲滑流暢,技術難度也頂上來了。——她挑戰了4t3t。
后外點冰四周+后外點冰三周。這是非常高的技術難度,目前在世界女單中屬于超一線選手才會挑戰的命題。
——而且哪怕是超一線選手,也未必能挑戰成功的動作。
康嘉雯的挑戰就沒能成功,執行分是尷尬的0.0。
最后她拿到了120.30。
“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含了半宿潤喉片杯子里泡著胖大海的解說趙長征再度上陣,聲音依舊激昂,“康嘉雯目前的排名在第一位,接下來,就要看我們的黑馬與老將了。”
一旁的林威糾正他,“不是黑馬,是黑天鵝。”
趙長征做了個深呼吸,仿佛要清空心肺中的雜質,準備接下來的解說。
“分站賽我就點評過她的表現,從分站賽到現在,她站在決賽的賽場上,倒數第二個出場,她帶來的變化,是讓我都難以置信的。”
“她的進步太快。無論是從技術的穩定性上來說,還是從對動作與配樂藝術性的理解上來講,她都在不停地刷新我心中對她的評判和認識。”
林威避著鏡頭給趙長征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摟著點,別吹太過。
趙長征這才停下了“我是如何在兩場比賽之內從冷漠路人轉化為寧吹”的心路歷程解說,回到正軌上——
“我們可以看到寧馥已經出場,從前面幾場來看,她是一個喜歡出奇制勝,特別是自由滑極具感染力的選手。這一次,我們大家是否可以期待新的驚喜呢。”
直播間的鏡頭切進場館內。
寧馥已經在冰上。
她的起始姿勢很美。讓人不需要聽解說、看介紹,便知道她自由滑的主題。
黑天鵝在冰湖之上,開始了她的舞蹈。
黑色的羽毛順服地貼在她的考斯騰上。
這是一條芭蕾舞裙。
完美地包裹出女孩的**曲線,蓬松的,由十幾層硬挺布料組成的裙擺形成一個完美的扁平的圓形,讓穿著者修長的腿部線條展露無遺。
寧馥的身高,在此刻成為了她奪目的優勢。她的手臂如此柔軟,她的腿如此纖長,她的動作舒展開來,正如天鵝一般的優雅。
開場勾手三周,完美落冰。
她的接續步是二級,三個旋轉,
勾手三周接后外點冰兩周。
后外結環三周,后內結環三周,阿克塞爾兩周接阿克塞爾兩周的連續跳,都順利完成。
后內點冰三周。這個時候寧馥的體力已經要耗盡。
她的落冰傾斜了。
在音樂聲中躍起的寧馥面容扭曲了一瞬——這幾乎是每個花滑選手都不可避免的——在冰上翩翩起舞美不勝收,實則截圖騰空和落冰瞬間各個齜牙咧嘴。
但“表演”的本能,讓她就著這扭曲的面部肌肉,扯出了一個笑容。
下一秒,腿部肌肉猛地繃緊,“刷拉——”
她將已經有了傾斜趨勢的身體扳了回來!
“這是一場倒敘。”趙長征的聲音平靜下來。
在寧馥的演繹中,有一種伴隨著瘋狂而來的凄美,不僅僅壓抑在場館內所有觀眾的心上,連演播室內的氣氛,都同時受到了影響。
一個女人的成長,是走向美與光明的未來,還是淪入惡和絕望的毀滅呢。
黑天鵝撕扯著自己的羽毛,在最后一舞中,她獻祭了自己,在兩個黑白迥異的自我之間,尋求更高,更美的和諧。
她的痛苦是如此凄婉。
每一次手臂的屈伸,每一次旋轉的弧線,都是幻覺與現實的交錯,是她不安的,恐懼的內心,是她的掙扎和脆弱。
黑天鵝是強大的,是爆發的力量。她一邊是白天鵝的分裂和墮落,一邊成為白天鵝的守護人和捍衛者。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是黑?是白?
在一個柔美的貝爾曼旋轉中,黑天鵝死去了。
她的羽毛仍是黑色,如同沒有月光的深夜。
她的心中,依然純白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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