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了片刻,張東晨才答道:“我和我爸住。”
魏恒抬頭環視一周,沒看到任何照片:“你爸爸在上班嗎?”
直到一股藥味飄出來,魏恒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熬中藥。
“我爸生病了,沒有工作。”
魏恒看了一眼左邊那間房門緊閉的臥室,想必張東晨口中生了病,需要常年服藥的爸爸就躺在里面。
張東晨的面相實在年輕,盡管他滿臉陰郁,眼神滄桑,也看起來最多二十歲上下。按照張東晨的年紀推算,張東晨的爸爸應該是四十多歲,倒符合他的推測。
“你父親生的什么病?病多久了?”
魏恒又問。
張東晨似乎不愿意回答,但是出于某種畏懼,他還是答道:“……三年多了。”
魏恒撿起小虎放在他腳邊的棒球,問:“你在上大學嗎?”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魏恒還是聽到了張東晨發出的一聲冷笑:“沒有。”
魏恒看他一眼,隨后看向放在桌角的一摞書,遲疑了片刻,道:“你在自學機械電子工程?”
張東晨沒有說話,只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把爐火調到適中的大小,然后用浸濕的洗碗巾遮住藥罐蓋子。做完這一切后,他轉身走出廚房,卻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警察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遞給了小虎。
張東晨嚇了一跳,幾乎以飛奔的速度沖過去,噗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猛然把魏恒的手打掉:“你喂它吃什么!”
魏恒手腕一麻,手里的棒球落在了地上。
小虎趴下去,用鼻子拱著棒球。
魏恒皺了皺眉,緩緩握拳以驅散手腕的陣痛感,抬起一雙不溫不冷的眸子看著張東晨。
張東晨面色大變,急的眼眶泛紅,在發現魏恒手里的只是棒球時,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他跪在地上,摟著小虎的脖子,吞了幾口唾沫,才支支吾吾道:“對,對不起,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想毒死它嗎?”
魏恒看著他的臉,淡淡問道。
張東晨臉色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痛恨的回憶般,眼神陡然變的陰暗且憤怒。
“有人想毒死它嗎?”
魏恒又問。
張東晨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黃狗的脖子,半晌才扯著唇角發出一聲極其沉悶的冷笑:“太常見了。”
此時,忽然從窗口飛進來兩塊石頭,落在地板上往前彈跳的兩下,隨后滾動著鉆入桌底。更多的石頭則是砸在了玻璃上,玻璃一聲裂響,碎片飛濺。
魏恒皺著眉看向窗戶,剛想問‘怎么回事’,卻瞥見張東晨臉上毫無動容,一副習以為常,司空見慣的模樣。
“病癆鬼,大壞蛋!”
“病癆鬼,大壞蛋!”
“病癆鬼,大壞蛋!”
樓下清晰傳來三個男孩兒聲聲疊加的呼喊,夾雜著天真,頑劣,又惡劣的嘲笑。
張東晨恍若未聞,松開黃狗的脖子,撿起石頭扔進垃圾桶,然后走到窗戶前關閉窗戶,拉上窗簾,對魏恒說:“可以請你離開嗎?對面那家的情況我真的不了解。”
魏恒慢慢的站起身,臨走時著重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啃棒球的黃狗,才看到它的耳朵是殘缺的,就像被人用剪刀生生減去了一半。
他一走出房門,張東晨就迫不及待的把門關上,隨即響起鎖門的聲音。
魏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拄著雨傘慢慢的下樓。
當他走出單元樓的時候,幾個砸張東晨家玻璃的男孩子‘哄’的一聲望風而逃了。
魏恒看了一眼他們興高采烈的逃竄的背影,然后朝小區門口走去。
即將走出小區的時候,他接到沈青嵐的電話。
“魏老師,你在哪兒呢?”
“外面,馬上回局里。有事嗎?”
沈青嵐道:“你讓我查往年蕪津市的少女失蹤案,我這兒查出了一點眉目。”
魏恒停住步子,站在甬道邊:“你說。”
“14年5月13號,十三歲的女孩兒郭雨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同年7月18號,十四歲的女孩兒佟月失蹤。和上一個失蹤的女孩兒不同的是佟月獲救了。”
“獲救?”
“嗯,當年佟月被劫持后又逃了出來,并且受害者佟月親口指認了綁架她的嫌疑人,當時派出所的警察也搜集到了其他的確鑿證據,后來那個嫌疑人因為‘強奸未遂’的罪名入獄,被判刑兩年四個月。半年前剛剛出獄。”
“只是強奸未遂?‘他’沒有交代郭雨薇的下落嗎?”
“除了佟月的案子有目擊證人可以直接指認‘他’,郭雨薇的案子并沒有可以指向‘他’的證據。”
半年前剛出獄,而這個人坐牢時不再有女孩失蹤。他出獄后梁珊珊就失蹤了。如此看來這個有‘前科’的犯人很有可能走上了犯罪的老路,帶走了梁珊珊。
“‘他’是誰?”
魏恒問道。
“不是蕪津本地人,戶籍所在地在銀江。三年前轉到蕪津市金陽高中讀書,名叫張東晨。”
張東晨?
魏恒愣住了,腦子里瞬間劃過302房間內,一張蒼白、陰郁、目光憤怒,似乎敵視著全世界的少年的臉。
沈青嵐還在說些什么,他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回頭看向一樓老舊斑駁的居民樓。
302窗前,少年的臉隱藏在浮現裂紋的玻璃后,那雙不再明亮,像是蒙了塵般灰靄的眼睛正在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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