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封邪,少年得道時便給自己算過一卦,我這人一生貴不可,承天地尊主大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獨命里有一情劫,若渡得不好,得半道殞落。
這可使不得,我還舍不得我的鳥,舍不得我一房子拳頭大的珠子,舍不得收藏了半生的奇巧小件,舍不得藏在后院數千年的烈酒,看來女人是毒,若想長生,是萬萬碰不得的。
無奈爹娘生得太好,我這臉委實俊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用霧化去了,骨子里透出的氣質還是極易招惹桃花。好在我修的是馭靈君天下術,但凡癡纏上我的女子,我便將她識海控制,丟去草垛子里吹一夜風。
但有些皮糙肉厚的,吹著吹著,竟上了癮,開始直接在草垛里約我,實在躲不過了,我只能駕船藏在黃泉里。
吾乃大道之主,可跨越生死的河,料想再瘋狂的女子也不會不愛惜自己的容貌,化鬼來追。
只要不愛,天地我掌。
有些時候,我會后悔當年自己的那份自大。
這人再強,也不要妄想凌駕得了蒼天,許是情欲被壓抑得太久,反而在找到宣泄口后爆發得更加猛烈,遇見牧云紅的那日,我輕易便破了年少時對自己的誓。
我愛她時,還不知道她是旁人送來給我的一道催命符。
只覺愛到深濃,天黑天白有些聒噪,那滿屋子的珠子都太晃眼,院下藏的酒沒有了滋味,一切一切,都比不上我紅兒的唇,我紅兒的眉眼。
不過我也是一個很有節制的人,盡管在情欲的控制上出現了人生的第一次失敗,但我仍有一萬種后手,防備著自己應劫。
我猜想,這情劫大概會在我愛得最忘我的時候,給我頭頂來一片綠油油的草原,所以每一日,我都備些珠寶藏著,準備著當一個大度的前夫,一旦紅兒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我絕不與人拼命,反是拿出那些珠寶,去當她二嫁的嫁妝。
這樣命也保了,還能搏一個賢夫的美名。
這并不是我不深愛她,不過人活久了,便不會那么執著永久,你情我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沒有什么強求就有的說法,若這緣有一日散了,我便繼續自己前半生放浪形骸的逍遙人生。
不過每每夜里,我睡不著的時候,又總能聽紅兒在夢里輕輕呼喚我的名字,我感覺她戀我也戀得緊,想要這樣的女人出墻,并不十分容易。
既然她也如我愛她那樣愛我,那劫在哪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將院子搬到了黃泉之濱,這樣一來,無論是我要出軌還是她要出墻,都必須將腦袋伸得極長。
因為在這一界之內,橫豎只有我與她一男一女,推門出院,滿目清濁之浪,繁花星海,空曠卻是寧靜的。
我曾覺得,自己絕對是天下頂聰明的人,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把自己的生死劫給化了,還不用咬牙強顏歡笑去做那勞什子的“賢夫”。
可凡是都有個意外,我忘記了,一男一女之間,有時也會突然蹦出第三個人來。
是了。
我當爹了。
紅兒的肚皮越來越大,臉上的愁色卻越來越深,天白曾來告狀,說紅兒的腿有些浮腫,幾次走在黃泉岸邊,都差點腿軟掉到河里。
我雖可踏生死兩界,卻也不是隨意就能左右生死,特別是我的妻子與我的孩子,因沾染著我的因果,便更需恪守規則。
下界怨魂,有時我還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是與我地位相當之人的宿命,卻難妄動生死。
聽了天白的告狀,我便在門上加了鎖,反正院子極大,有海有湖,紅兒在院里想看什么看什么,一天可見四季風景,花草幻化眾生百態,絕不會厭煩。
可是這樣……紅兒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為此我還特意離開黃泉一次去問過凡人,凡是生過的女子都對我的問題哈哈大笑,她們說女子生產前大多都有焦慮,比如皮膚不會從此松弛無光啦,比如處得長久后夫君會不會厭棄啦……
我覺得這些問題都很無趣,首先我看上的并不是紅兒的容貌,若論貌美,普天之下能有何人比得過我本人?如果只是愛美,我自己娶個鏡子那才是最圓滿的。其次,我是誰?不要說生完孩子后紅兒的肚皮上多幾個褶子,就算是皺成桔皮,我一個彈指也能令她容貌頃刻恢復如初。
有了那些女子的忠告,我尋思了好些安慰的說辭準備回家逗紅兒開心,她的那些想法都是不可能發生的,我愛她所有,包括那只即將打亂我們和諧二人生活的小肉崽子。
回到黃泉之濱,我興沖沖地走到家門口,等著我的卻是一股子刺鼻的血氣!
這不可能!
我下的結界,除我親臨,普天之內無人能破!
感覺不到任何陌生人留下的氣息,結界與我離開時一樣,沒有半點縫隙,遲鈍的天黑天白甚至還在院外酣睡,可血息分明那么熟悉,待我踉蹌地推開門,就見到紅兒將自己開膛破肚,早已氣息奄奄,可她嗓子眼里還吊著一口氣,用盡全力將腹中胎兒掏出,將手指死死地掐在了我那可憐孩兒的脖子上。
看到我的那個剎那,她彌留的眼內分別有道慌張,可是下手的力道卻是更加毒辣。我甚至感覺得到,我可憐的孩子體內還未成形的魂息在迅速分崩。
怎會如此?
我這些年其實隱隱想到了自己的第二種死法,如果紅兒的出現,本就是一個圈套,并不是她那些莫虛有的姘頭會傷我性命,而是她本人要殺我怎么辦?
關于這個問題,我本想得通透,惟愿她在我夢中動手的時候,切得準一點,莫讓我太痛苦。
人總有一死,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里,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等死等來的,是親眼看到紅兒自殘,同時還要捎帶上我那可憐的孩兒!
“不!”
幾乎沒有思考,我便下意識地將那唇眉烏紫的早生兒奪來攬在了懷里。
紅兒愣愣地看著我,生機已幾盡無存,可她眼中無淚,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竟是:“殺了那個孩子!快!”
她凄厲的尖叫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像是我靈魂中響起的雷霆,將我一生呼風喚雨之命,崩出了一個可笑且丑陋的大口子。
那尖叫聲落后,紅兒的命火也決絕地熄滅了,我徒手去撈,可是既與我有因果,便有乾坤規則禁錮,落入院外黃泉里,有著我不可碰觸的重量。
何況我懷里,還有一個半死的孩子。
紅兒雖然傷了他的魂,可他體內尚有一息存世,以我修為,縱無法救起紅兒,但將死而未死的生命,還有周旋的余地!
想都未為,我便將自己修為向早生兒渡去,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吹一渡卻將我拖入了真正的萬劫不復!
我封邪一生,從來未曾算漏過任何事情,卻在愛妻慘死,弱子將逝之際,忘記了慎行。
是劫,逃不出。
誰又想象得到,我年少時為自己卜算的情劫,并非落在我與紅兒的男女之情上,而是應了“父子”二字?
我的孩子,體內有蠱。
它像一枚可怕的黑洞,在須臾之間,瘋狂且歹毒地將我半生修為一卷而空!
片刻之后,我奮力地掙脫了蠱的吸附!卻悲哀地發現此蠱已將我與我的孩子的宿命緊緊相聯。
此時若一掌斃了這孩子,蠱毒連心,他死我亦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何況此刻我的大半修為已用在了為他固魂上,只怕再受魂傷,便有性命之虞;可若將他留下,他成長一日,體內蠱便強大一日……以我之血脈為引,漸漸崩毀我的神格。
左右都是死!
而且最令人絕望的是,就算我選擇后一種,我這可憐的孩兒,還是會在我死亡之后,被那蠱物崩去神魂,落個與我一樣魂飛魄散的下場。
察覺這一切的我,只能仰天狂笑。
“好歹毒的心機!”
能想出這種邪惡法子,并將其成功付諸于實踐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那被人稱為“鬼蠱”的師弟了。
師弟自小便遜我一籌,體質為先天萬毒,雖然精神力比我更強,卻無法傳承師尊的馭靈通天塔,在師娘的生死意上,又只通達死意,無法勘破回輪真諦。雖我歷來處處讓他,卻還是被他深深地記恨,無時無刻不想除之后快。
他雖數次對我兇險算計,可師弟卻師傅師娘唯一的血脈,我不忍二老百年后無人送終,只得不斷躲他鋒芒,多年避世不出。
師弟曾放世上有他無我,有我無他,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傷不到我的師弟,最終竟用了這個一個法子害我一家性命。
是我瞻前顧后,才令紅兒自裁弒子,是我優柔寡斷,以為退讓能令我那瘋狂的師弟就此罷手,才令我子出生便成了殺我的蠱種。
紅兒何其無辜?她不過只是一介弱質女流!
吾子何其無辜?只因為他是世上唯一與我血脈相連之人,便要與我一同面對如此絕望的人生!
我突然明白了那日,為什么紅兒見我出現,便更加賣力地想掐死他,因為她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更明白這孩子一旦出生,我將面對些什么東西。
她用盡全力,將所有委屈都藏起,只記得向我叮囑,一定要殺了這個孩子!
湮滅了母性,甚至丟了自己的性命,為我……通通為我。
我懷抱弱子,感覺神格因與他的親近,而受到了詛咒的沖擊,拭去唇角的鮮血,我驀然抬頭,發現黃泉蒼穹之上出現了一柄絕世神鋒之影!
那劍猶如龍牙般巨大而鋒利,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空間,將億萬群星震得四分五裂,天空化為無數細小的板塊,將外飄行。
我認得那劍,因為那龍牙還是我從龍皇子綱嘴里敲碎奪下的!
果真是師弟,他知此刻是我一生中最虛弱的時刻,所以忍不住急沖沖地來取我命!
真是心急啊!
我狂笑著卷著自己的孩子,跳入了濁浪滾滾的黃泉水里,無數不死鳥的虛影,立即在我足下堆砌起了一艘無比輝煌的渡河巨輪!
此刻的確是我生平最大的危機,對方有備而來,而我又修為大減,若要殺人,換成是我,也一定會選這樣的時機,但我是誰?
本尊封邪!
從來只有本尊生殺予奪,卻從來沒有哪一方天尊,敢在老子頭上動土!
普天之下,興許沒有人能破得了師弟這精心布置的一場離殤,而我封邪可以,縱是我命該絕,也絕不會照他的劇本來演!
大船落水,發出轟然巨響,船櫓搖晃,仿佛并不是船在浪中行走,而是剎那以巨力,將無盡的河川都拍到了身后萬里之外!
空中劍影高懸,我知師弟很快就來,我與他之間的這一戰拖得太久,是到了結的時候,可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一些安頓好吾兒,將他悲慘的宿命從死地中撈起的時間。
直到大船飛快啟程,我才來得及仔細打量這個被自己生母活生生從肚皮里挖出來的可憐小家伙。
他是一個皺巴巴的嬰兒。
仔細瞅瞅,他沒有繼承我半點俊美的容貌,我這人有些挑剔,吃穿用度雖然不能說都是最美的,但至少不能是殘次品。
可這孩子,真的很丑。
皮是皺的,嘴是歪的,因為早產瘦得跟個小狼崽一樣,連眼角因憋氣憋出來的紫暈都沒與我商量便自己輕率地決定了,當真很失我的風格。
雖然是為了蠱殺我而來這個世上,卻并沒有繼承我的先天萬靈之體,倒是因為沾染了生母弒子的戾氣,根骨里徘徊著一股別扭的煞意。
唔……
突然有點想把他丟到河里。
可他卻是紅兒留給我的最后念想。
我一面極度地嫌棄地彈著他發青的小屁屁,一面試著將他抱在懷里。
他發出人生中第一聲似笑的哭聲,聽上去別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啊!你可知道,你與老子將要面對些什么?
我還想抱他,可是就在這狼崽兒翹嘴擠眼之際,我身上的氣息,又衰減了一些。
黃泉天上傳來的破滅聲越來越響,師弟的劍尖已穿透兩界,開始攪動此間風云,在他到來之前,我還有幾件極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件,自然是給我這先天不足的小狼崽兒起個響當當的名字,記得百年前曾有一劍客名為“卓一群”,原本劍道精深,前途坦蕩,可惜在天壇論劍之日卻倒霉地遇見了個口齒不清的對手,沒打三招,“豬一群”的美名便開始膾炙人口……
嘖嘖!
聽說那姓卓的家伙,最后落荒而逃,足足隱藏了十多年,才畫花了自己的臉重出江湖。
我封邪的兒子,雖然現在丑了一點,還是個可憐的人蠱,但日后定還是會回到這元宇宙里大放異彩的,可不能因為名字起不好而鬧這樣的笑話!
既然如此,叫封心如何?
一想紅兒將血涂滿房間的場景,我便心中一凜,有些后悔自己若早些封了情欲與心,便不會有今日這番窘迫。情劫,實在太苦。苦得我眼底的紅色,像是烙印上去了一樣,再也洗也洗不去。
所以此時我希望我這丑丑的兒子,此生封心,不再受與我一樣的苦楚。
而且“封心”二字,聽上去多冷酷無情?反正這小子體內的煞是先天帶出來的,而且還大有利用之處,不能散除,這種絕情的氣質配上這霸道的名字,嘿!
想想都覺得帥氣!
心花怒放,沾著唇上的血,我認認真真地在他禿腦門兒上寫了一個“心”字!
做完這一件人生大事,我將這沾著他生母與生父鮮血的孩子放在船頭,換上自己最喜歡的紅衣,祭出鎮獄金壺與杯,坐在船舷上,痛飲了一口!
狼崽兒不喜歡酒的味道,嗷嗷地哭了起來,別看他又丑又皺,嗓門卻是相當嘹亮的,很好,這哭聲頗有我的風骨,像小野獸,就算是一人落在冰寒的荒原,也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存在,發出自己對宿命不滿的呼聲。
看來日后就算過得苦些,也能堅強地活下去。
那口極烈的酒息,在我胸腹回旋,我以丹海之核直接溫養著這口酒息,雖然以我手段,不可能直接解開師弟的蠱,但卻可以嘗試以酒息將其分化并層層封印。
世上除了師弟之外,能觸動蠱術卻不受反噬者,便只有我子一人,因為他自己就是蠱引。然而此時他不過是個早產稚子,蠱強他弱,若無意外,勢必一生受其挾制,被蠱壓制著,他的先天根骨只有在蠱毒被削弱后才會變強,所以紅兒給孩子留下的怨氣,便成了助他一層層撕開詛咒的原力。
我小心翼翼地在丹海中煉化酒息,感覺萬無一失之后,才猛地將其噴出。
酒息與師弟留在心兒體內的蠱毒迅猛地交融在一起,孩子被嚇呆了,痛得尖叫一聲便徹底暈去。
暈了更好,便不會感覺那種冰火兩重天的酷刑,我瞪著發紅的眼輕輕為他護法,看到那些黑色的蠱力,最終成功被酒息分化,凝為一枚又一枚黑色的封印符,掩藏在了他的體內。
它們依舊存在,依舊不斷削弱著我的神格,蠶食著我父子的生命,卻不再無堅不摧,它們被酒息封印,等待我子真正力量的d醒。
而我需要做的,便是在心兒心中種下助漲煞氣的種子。
令他瘋狂,令他憤怒,令他渴望力量,渴望著不斷打破自己的極限,他的生母未能懷胎十月將他生下,所以他的父親給他準備了一場在毀滅與淋漓的鮮血中的新生!
這很殘酷,說不定比此刻被我一掌擊斃更加痛苦,卻也是我在即將與師弟一戰前,唯一能為他籌謀的生路。
介時,他會恨我嗎?
我搖頭揮去腦海里這無聊的想法,到時他想恨便恨吧,此時我封邪想留他,便是我一人的主意,不用管他樂不樂意,難不難過。大不了他自己受不了了,再自行了斷。
我只做我喜歡的事,誰都阻止不了!
坐在船舷上,我赤足掛在船外,感受著這混雜著濡濕水氣的狂風,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恣意逍遙這片黃泉之地,我舉起了手中的壺,心境徹底空明。
然而就在此時,我卻看見了一只渺小的草舟,正托著一愁眉苦臉的丑丫頭,搖搖晃晃地向我大船靠近。
咦……
壺嘴漏了一滴酒,打落在白浪里。
我有些詫異,又有些好奇。
渡河者,并不足以引起我的側目,畢竟生死大道行舟人,萬界之中無以計數。
然而她分明是被引來的!
不然縱是駕駛著道意極深巨船者,也絕不可能在黃泉里輕易看到我的船影,然她流光的眼眸中,竟倒映著一只赤紅的不死鳥身!
嘿!
我高高挑起眉頭,回頭看了我那皺皮兒青屁股蛋子的早產子一眼,完全沒有料想到,他那委屈又像求救般的一聲尖叫,居然牽動了因果!
臭小子!
我狠狠瞪著那不知所謂的肉蛋兒,心中憤憤不平起來,你爹活了數百萬年,才遇見你的母親,你特么還沒正式出生,便開始招惹桃花了么?招惹也就算了,可哪有男人一遇點挫折,就哭哭啼啼叫找女子幫忙的?還真是沒出息得緊呢!
雖然心里很是不滿,不過我還是好奇地將那女子細細打量。
她修為極弱,弱到我都無法想象她如何能以草船在兇險的生死之水中殘喘,然而她卻沉著,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悟道,青澀的臉頰上,有慌亂,有沮喪,有不安……卻也帶著一抹十分令人欣賞的堅強。
不得不承認,我這臭小子將來的眼光還不錯。
丫頭丑是丑了一點,可是修到我這境界,早已不在乎皮囊的模樣,世上美人無數,有趣的靈魂,卻總是稀少而可貴的。
這便是我日后的兒媳婦嗎?
我滿心激動,手里的酒壺都快開心地丟出去,萬萬沒有想到,蒼天待我如此深厚,在今日大劫之中,還能償個未盡的心愿。
“咦,很多年沒在這里見過活人了!”壓著心頭歡喜,我淡淡發話,幾乎已經忘記了身后隨時都會追來的師弟。
“你是誰?”
那丑丫頭面色潮紅地抬起了頭,居然沒有痛哭流涕地求我救命,我看她風塵仆仆,一身狼狽,小腳幾乎要落到水里,卻還保持著如此蓬勃的好奇心,當真很有活力。
“我是我。”我自然不能說我是你公公吧!多嚇人啊!老子兒子可還是個巴掌大小的肉乎蛋呢!
“你是兩界人嗎?”丑丫頭換了一種問法,似乎將我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我搖著酒壺,心想原來她正受黃泉蓑衣的蠱惑……可世上哪有那種好事,穿了蓑衣就能打撈生死?太膚淺了!
“不是。”我輕輕搖頭。
“那……那個是鳳凰嗎?”丑丫頭指了指巨輪身上的華麗火鳥,滿眼興奮地繼續追問。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問題,我被噎了一下,差點將酒壺丟到她的小腦門上去,悟道不是么?前一個兩界人的問題還算是用了心,怎么還沒擺脫自己快要葬身浪中的處境,便突然對我的船繪起了這么深厚的興趣?
“不是,是不死鳥。”
“不死鳥不就是鳳凰?”丑丫頭歪著頭,臉上的疑惑之意更濃了。
我被她那有趣的表情徹底逗樂了。
看來她也是個心胸極開闊的人,雖然悟道,卻也不時拘束于“道”本身,在逆境里也知道及時行樂,想法天馬行空,恣意自由,我輕笑一聲,覺得她很對我的胃口。
想當年我在師傅門下學藝,也總是被師傅訓斥想法亂七八糟,可是若一個人如連與身俱來的好奇心都湮滅了,又如何能發現道之細微,又如何體會生死之前的情仇恩怨?
“哈哈哈哈,小丫頭,你還太小,根本就沒見過真正的不死鳥!”我決定日后一定送天黑天白來好好與這丫頭結識。“鳳凰不過是不死鳥中血脈最微弱的一只,無論是力量還是體積都與真正的不死鳥差了十萬八千里!以后若遇到真的不死鳥,可千萬不要將它與鳳凰相比,不然它一定會對著你吐口水的!”
這個回答好像終于得到了丑丫頭的認可,她又問我:“既然你不是兩界人,那你從哪里來?”
我等這個問題許久了,既然我可愛的兒媳,又擁有稀薄的生死意與可遇而不可求的先天萬靈之體。那么此女不但與我的小狼崽子有緣,也與我有不可忽略的師傅緣分。
此刻我不禁感嘆造化的力量,雖然修士們妄稱自己達到造物境,可是與真正的造化相比,還是相差得十萬八千里遠。
我本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樣一個人的出現,可是她卻偏偏因為小狼崽的一聲哭叫,踏舟而來,讓我在為我子前途的倉促謀劃里,又多了一些有趣的變數,以及許多值得期待的。
既然如此,我得先渡她!
“我從來處來。”
謹慎措辭,我凝重地回答了這樣一句。
若此女聰穎,必能在其中感悟些東西,達到第一層意可恣意來去小界的黃泉河水,達到第二層意,至少可以問鼎一個小界之中,生死意的巔峰。
我對她充滿期待,卻又只能點到為止,若再說多,這些意便不再能成為她自己的東西,反而毀了她艱苦積累的道心。
以我估量,她百年內,會有所得,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話聲剛落,她便反了一嘴:“所以你現在正向著去處去?”
我震驚地看著她那年輕又神彩飛揚的臉頰,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她真的在這個剎那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反問,與我的提點合在一起,便道出了生死意的最本質,一旦融會貫通,她身上便具有了通達大道的資質!
“對對對!小丫頭,有悟性!我喜歡!”我拍手大笑。
可惜關于這至關重要的道意話題,她并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的意思,還是我高看她了一眼,剛才她反的那句,勢必只是無心對偶,不過這也足夠了,畢竟她那么青澀,無心能到這樣的地步,也能說明前途無限!
“我能與你一起走嗎?”丑丫頭想必是遇到了大麻煩,又覺得我親切,所以想上船尋求我的幫助。
“不能!你還不夠格登我的船。”我干脆利落地搖著自己的頭,開什么玩笑,上船?我自己都自身難保,強行帶她,只會令她過早殞落!
我有心助她,卻不能允許在這種情況下令丑丫頭身上沾染師弟的目光,不過看她聽得回答,陡然黯淡的目光,我又于心不忍,有心借此話頭,再敲打她幾下!
“不過……我已很多年沒在黃泉見過像你一樣的人,你的船很漂亮,想當年我的那破舟不過是堆雜亂無章的人骨,差點就載我一起沉入水底。”
“這么說,總有一天,我的船也會變得與你的船一樣漂亮堅固嗎?”丑丫頭果真又提起了勇氣。
“不好說……不過至少,你與我有緣。”我頓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得意起來,有緣,實在是太有緣了!
兒媳喂!
一日之內,有了兒子,又有了兒媳!
普天之下,多少人等著我封邪一句“有緣”?我倒不期待這丫頭多激動,只想著此時她應該對我的不死之船表情更敬畏期待一些,卻沒想到,好似觸了她的霉頭,令她雙頰一垮,大叫一聲“別!”字,而后厭棄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勒了個去的!
那防備的模樣老傷我心了!
試問本尊一生,何曾被一個女人如此嫌棄拒絕過?直到此刻,我才略略懂了一些,當年那些被我丟在草垛子里的美人們委屈的心情。
真是應了那句: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這樣吧,你認真聽我說的每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要忘記。”沒有時間再捉弄兒媳婦玩,畢竟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俯下身子,一個字一字用力對她說道。“不是我不想載你離開,而是以你現在的意境,走不到我身旁來!”
這句是假的,其實我要撈她,不過分分鐘的事情,不過時機不對,她與心兒的初見,不應該在今日!
更重要的是,我要為她創造一個契機,一個追逐大道的契機!這樣才能在絕境之中,與心兒并肩而立。
“不要灰心,因為……你已經在路上!”
這句本應是結語,可到了臨別,我還是忍不住再補充一句!
“今日我破例為你掌舟,他日你欠我一個三拜九叩大禮!我的話,你可通通記下了?”
它日再見,不知是以怎樣的面目,唯獨此時,我還能驕傲且滿足地說出這樣一句。
這是我對她的認可,也是我對她與心兒的祝福。
再晚半步,師弟只怕要瞧見丑丫頭的模樣,我眺望水涯,感覺到了她生死意的關卡,
所以分出一雙不死火翼,送她舟船速速遠走。見她遠去,我才帶著心兒朝黃泉更深處航行。
并不是躲避師弟的劍芒,而是要在決戰前,為我那可憐的孩兒,尋一個合適的下界溫床!
那界的等級不能太高,不然以他被蠱封印的體質,很難成長起來。也不能太祥和,不然沒有矛盾沖突便沒有挑戰。
最好界域極大,善良者心中有陰暗,邪惡者心中有良知,爾虞我詐內又見真情,勾心斗角里可尋摯友……
越是矛盾繁雜,混亂飄搖,越適合心兒煞氣的壯大。
他的初生,前一半路程被迫與母體分離,而后一半……卻要靠自己努力,與體內蠱力抗爭,才能真正掌握自我的命運。
所以說也只有到他完全打破師弟詛咒的那一日,才算真的出生。
我的目光遼闊的星海內四下打量,力圖于萬千小界內,發現一個合適的地點。時間越來越急迫,我甚至聽到了師弟踏風而來的腳步聲。
“這個太小!”
“這個世界太莽荒!”
“這個世界尊儒重義,卻少了磨礪的意味!”
“咦……”
“雙生之界?”我的目光突然一凝,興奮地落在了兩片混沌的初宇之內。這片初宇帶著人為催生的氣息,一看便知是哪個門派為甄選下界弟子而特設的熔爐。
界碑生靈,可促使這蠻荒的雙生界內產生修仙的種子,歷經層層甄選,此界最終便能供養出一位打破壁壘者,待他帶著界碑出現在界外時,便會成為門派內重點培養的弟子。
因為經歷過殘酷的廝殺與磨礪,這樣的破壁者一般天賦與心性都擁有極大潛力,又比養尊處優的大世家門閥弟子好擺布得多,所以從很久之前起,催生初宇圈養下界蒼生,便成了各大門派最重要的任務之一。
這種以碑定界的初世界在偌大的寰宇之中比比皆是,然而像眼下一樣,雙生的兩界,卻很稀有。
雙生之界,元力相輔卻不相融,若能成為這種世界的破壁者,實力勢必比單一小界的至強更強數倍。
我看見,此雙生之界內碑戰已經開始……烽火四起,平靜之下暗潮洶涌!
有趣!
洪荒之斗!
這才是我封邪之子,應該待的地方!
我要為他免去蠱蝕命之苦,同時還要為他未來圖謀,日后他便是這雙界的破壁之人,在重回故土的那一日,便將同輩宵小遠遠拋在身后!
“就是這里吧!”一展衣袖,我已攜著兒子來到這雙生之界的罡風壁前!
正要把他朝界內擲下,這孩子額頭上那枚鮮紅的“心”字,卻又令我產生了片刻躊躇。
若未見過黃泉中那丑丑的小妮子,我還是會堅持自己最初的想法,有情太苦,我雖走有情道,卻并不希望小狼崽再重蹈我的覆轍。
封心最好!
無情無傷!
然而閉上眼,我看到的卻是那小妮子明亮的眼眸,像我紅兒的微笑一般,見過一次,便印在了心里,再也無法忘記。
小狼崽兒只是一聲啼哭,便將她從萬千河道的迷途中引到我的腳下,這等深厚的因果,難道身為一個父親要無情地忽視?
我口吞一口咸腥,又想起紅兒在月下輕舞的畫面,若再選一次,結局還是如此,當初我會不會斬情?會不會與紅兒失之交臂?
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不會。
此刻心愈痛,當年情愈濃。
就算沒有什么歡愉是可以亙古的,但正因為曾擁有,我的人生才有不同,有情遠比無情苦,然有情亦遠比無情精彩燦爛,這才是生死之間,我追尋大道的意義所在。
我微微輕輕抹去小狼崽兒額頭那枚血色的“心”字,而后撒開雙手,任他從我懷里跌落洪荒小界。
我為他準備的,已是一場絕望的試練,便不再苛求他遵守什么,舍棄什么……既然那女子將成為他心中最深濃的因果,便小心呵護吧!
日后有情還是無情,都是他自己的路!
皺皺巴巴的孩子,掉入了罡風之中,我耳畔突然響起一聲怒喝。
“萬獸殿的下界熔爐,誰人敢動?”一只灰色獸爪,氣勢洶洶地朝我天靈擊來!看來我將血脈嫡子送入洪荒,是壞了這洪荒小界界主的規矩。
“找死么?不過只是一個小小下界熔爐,若我開口,莫說一個小界,就是你項上人頭在,你們萬獸殿的殿主也會跪著為我送來!”
難不成我封邪閉關多年,大家便忘記了我的名字?
“此界破壁之人,日后不屬你萬獸殿管轄,今日我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我負手立于風中,不屑地冷喝兩聲。
空中獸爪立即層層炸開,那些妄圖將我驅散的氣息也立即蕩然無存!
感覺向我問責的萬獸殿修士,修為不過玄境,觸了我的霉頭,夠他狠狠吃上一壺,不過我并沒有殺他性命,剛才散出的那抹氣息,足以證明我乃當世為數不多的道境至尊,如果他們萬獸殿的殿主腦子不是被人開了瓢,勢必在我離開之后,拼命護著小界之后的破壁者。要知道,這可是他們唯一與道境至尊攀上關系的絕佳機會。
大概……從此以后,我便再也不能碰觸兒子軟軟的小手了吧?
凝望腳下那兩團還在不斷演繹變幻的混沌世界,我突然心頭有了痛楚。
血脈至親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我是這般摯愛著紅兒,見她自殘時也不過心痛如此,而我才與小狼崽兒相處半日,卻已有了舍不得的沖動。
很想守著他長大,他一定很蠢,會犯許多錯誤,等著他老子給他撐腰。
他一定會結識到很棒的朋友,急著想與我分享。
他一定會遇見面慈心毒的對手,如我那偏執歹毒的師弟一般,需要我的幫助!
然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還要不斷在他心中增加仇恨。
因為我已沒有時間與他相處,沒有時間好好教他什么是父愛如山,隨時可以依靠,所以我只能恨心地鞭策他,令他擁有強壯的臂膀,即使沒有父母,自己也能扛起一片天地,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我的神識很快便包裹了整個洪荒。
這個世界的至尊們很有意思,有為界而殞者,有觸犯了萬獸殿規則而被獸煞封印的人,還有一個極度親近自然道與因果道,卻正圖謀著顛覆兩界的天驕。
以我眼光,那自然道君的確有著破碎壁壘的潛質,不過因為畏死又對自己的算計過于自信,已偏離了萬獸殿以罡風擇徒,叩問意志堅定,考驗修為為強大的初衷。
這樣的修士,的確適于成為磨礪我子第一步的對手。
畢竟我無法陪小狼崽兒一生,而且他對我的仇恨太狹隘,注定無法成就大格局,在拋除對我的恨意之外,他還需要明白信義,友情,蒼生……才能真正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
我需要為他安排一些因果,令他順利與洪荒至尊成為宿命對手。
略微沉吟,我朝洪荒二界內彈出了數道指風。其中一道化為浪人模樣,將兒子送到了洪荒世界血族修士的修煉秘地。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以師弟修為,想要潛行是輕而易舉的,可他故意踏出了足步聲,這輕快的節奏里,充滿了促狹與嘲弄之意。
我長嘆一聲,先將自己的紅衣換成了素色,而后才緩緩轉身,仔細端詳我這許多年未見過面的師弟。
“師傅仙逝了?”二人照面,是我先發話。
聽了我的質疑,師弟帶著笑意的臉頰果然一僵,他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憤憤咆哮。
“你怎么知道?這消息分明沒有傳出去!”
“師傅不死,你不敢對我下這么重的手。”我神情凄凄,心下感慨。可惜沒有提前收到師傅仙逝的消息,不然我一定會防備師弟的突然出手。
“哼!的確,若不是父親一直阻我,師兄你早死在我的手里!”
“不過師兄可不要自作多情,父親留你并不是顧念師徒之情,而是想為我留一枚踏腳石,令我在道境一途上,走得更遠一些。試問天下,除了你封邪,還有誰是我冥河獵國的對手?”
這個世界的強者,分為靈境,玄境,古境,道境四個層次,大宗之中,只要有古境強者坐鎮,便能躋身一流。
而道境……
道境是個傳說,當世道境強尊,五指可數,我師冥河霸道,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原本壽與天齊,可惜生平只有一個軟肋,便是過度愛子。
為將我眼前這小師弟強行從古境提升到道境上,他老人家幾乎消耗了自身的所有修為,看來這等逆天之舉,對他陽壽造成了毀滅性的傷害,才令他閉關這么多年后,突然無聲殞落。
師弟名為“獵國”,足見父母對其駕馭天地的殷切希望。
冥河獵國對我露出一抹微笑。“所以呢,師兄啊……不要怪我動了你的妻子,害了你的孩子,算計了你的性命!畢竟這也是父親的期待呢!”
師弟以惡毒的語,妄圖挑起我心中的怒火。
“我不怪你。”我將雙手攏在袖中,臉上無喜無悲。
我的回答顯然出乎了師弟的意料,他雙眼一凸,表情跟著變得扭曲起來!“師兄!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最討厭你什么嗎?”他的聲音沙啞而艱澀,用盡全力地怒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現在這樣的態度!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一樣!”
“真是令人討厭啊!”
師弟揮舞著他的龍皇劍。
“我還以為你真的沒有情欲呢!可是你不最終也取妻生子了嗎?”
“我還以為你會一掌斃了你的孩子呢,可你不最終也情不自禁想救他性命了嗎?”
“哈哈哈哈!不過我告訴你,你辦不到了,我精心準備的蠱,是以你的修為進行供養的,你越強,那蠱力越強,縱你為你那早生子送命,他最終還是會死的!這不是最圓滿的結局么?父親,母親,兒子……最終團圓在一起!”
“此刻你還有高高在上的底氣么?我將你從神壇打落,從此以后,你再也不能以居高臨下的目光看我!你也是一介凡人,有血有肉,會傷會殞!今日你就要死在我的劍下!”
看著師弟鼓眼爆筋的模樣,我真的覺得他丑陋極了。
“你之所以仰望我,并不是因為我站得高……”我不屑冷笑。“而是你太渺小可悲,師傅給了你一切,獨獨忘記給你強者的格局,冥河一族沿襲了數千萬年的輝煌,注定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啊啊啊啊!你也只能嘴硬一時了!今日我便要踏著你的尸骨回家!從此之后,這天地之間,便只有我一個極道至尊!”
我成功令師弟發狂,他的龍皇劍氣勢沉沉地朝我斬來!
我從來不用武器,只是笑著將手揚起,磅礴的時空之威,便朝他壓下!
只怕那些聞風而來的萬獸殿強者目光,要被我兄弟二人突然張開的力量嚇碎膽!
本來不應該在這種地方交戰,畢竟一個不留心便會毀滅洪荒初宇宙,可是在這里,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
我的長袖,卷了龍皇劍朝后一閃,那劍勢立即有了被打斷的趨勢。
師弟吐出一股厄難之息,澆注于劍身之上,妄圖催發我體內蠱傷加劇。只要小狼崽兒活著,我便無法擺脫蠱傷的制衡。
劍影立即在我面前化為萬千流瀑,密密層層將蒼穹籠罩,我耳邊轟鳴著威嚴的龍吼,無數真龍虛影對我張開了血腥的巨口!
我的袖掃過輕風,時間的經緯被我輕輕提起,那些朝我瘋狂襲來的龍魂們詫異地發現,它們穿透的是無物,而回首時,我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同時足下涌起了生死清濁之浪。
師弟的眉頭緊鎖,分明是不能想象,我為何要以這種方式應戰。
攪亂時空,接引無序黃泉之水,皆是我的拿手本領,但這二力著實都太消耗體力,以我現在的傷勢,無異于加速戰敗。
我雖罵他愚蠢,但獵國卻并不是真正無腦之人,他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所以分外謹慎地打量我的后手。
這種消耗,的確是我無法承受之重。
然我微微一笑,還是瞬間在他面前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