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與龍覺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堅定,看來這一戰是要使出真本領了,眼前的對手,空前強勁!
傲青本欲前來相助,不過在感受到妖嬈與龍覺身上不斷拔高的戰意,突然釋然一笑,不愧是它域界尊,這等精純的戰意,著實令人敬佩。雖然才結識不久,可傲青這里,對二人已有好感。
永遠失去鉻殺,已及第三個逆子遲遲不肯現身,令瘠母陷入空前的瘋狂。
它再一次不顧自身安危,施展出世界力量,對眾人所在的世界進行沖撞。
錦天劍尊眼中的紅色果實,突然飛速墜落,漸漸所有人眼底都隱現紅芒,星海扭曲下陷,星辰亂抖,交錯積壓的空間,匯聚成一股巨力,將大家狠狠拍飛!
馱山老祖正左躲右藏,見哪里敵人少就去哪里攪渾水,卻沒想到突然遭遇重擊,烏龜殼子骨碌骨碌滾出老遠。
不過世界撞擊的中心,卻集結在第三刃舟的中央高塔上。
只聽一聲如蛋殼破碎的聲響,船塔自中央碎開,高高的塔尖,歪歪斜斜地倒了……鉻靈眼神一晃,沖著碎塔就來,大概同化鉻殺,令她嘗到了甜頭,所以屬于第三戰舟的一切,她也想要!
黑翼極速震動,發出撞碎一切的音殺,在層層封鎖下沖出一道弧光,剎那鉻靈便卷走塔尖吞入腹里,臉上升起一股滿足,而滿足立即又被更貪婪的欲望所取代。
她怔怔地瞪著被母親巨力撞開的塔門,目光之深,比傲青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能讓她繼續吞噬。”妖嬈撒出法寶,強行將鉻靈拖回了自己的戰域,不管第三刃尊好不好對付,這鉻靈是絕對不能再次進化了,不然一旦超過臨界,就算整個瘠世界只剩下鉻靈一尊,她也會擁有對諸世界任意破殺的資格。
一道黑影緩緩從塔內走出,看樣子還沒有進行過融合進化。
而且它帶有先天極大缺陷,那就是第三戰舟上……并沒有配備究極武器,也許是被毀滅的世界數量還不夠,所以法器并沒有被創造出來。
與鉻靈的進化不同,這第三刃尊一直是溫溫吞吞的,甚至都沒有主動吞噬刃族散兵,著手凝聚自己的軀體。
瘠母真的是要瘋了。
如果不是此子為自己所生,她真想一巴掌把它打碎回爐重造!
見它并不是主動地吞噬,瘠母的意識降臨天空,驅使刃族散兵們向其反哺,無數劍光融入第三刃尊的黑影深處,催生出它的眼睛。
經過界修的消耗,還是三大刃尊自己的吞噬,散游于界內的劍光已經極為稀薄,幾乎只要出現,就被劍宗們圍毆得破碎。
第三刃尊初生的視線……落在骨海上剩余的十五副至尊骨上,奇異的進化之力,在它身上徐徐升起,雖然可供模仿的尊骨已滅去小半,可是可供的選擇依舊很多。
一環環白色的生命之光,自黑影腳下升起,無論這難產的家伙多么讓人頭痛,此刻瘠母的意識還是欣喜地將它緊緊包裹,不容任何人,甚至鉻靈的打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第三刃尊的進化,顯然比鉻靈初生時緩慢許多,不知是先天不足,還是另有原因,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力量,阻止著它畫骨。
另一側,鉻靈已陷入瘋狂狀態。
大概吞噬鉻殺令她品嘗到了同化同階者的巨大好處,這遠比母親贈予的那些劍光美味得多,而且已經已碰觸到了進化的新瓶頸,只有吸取更精純的力量,才有助于自己成長。
在妖嬈和龍覺的艱難聯手下,才好不容易將她與第三戰舟遠遠隔離,而為了催生第三刃尊的瘠母,顯然已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就在第三刃尊臨摹尊骨為自己提供進化原力的同時,又有五枚世界核心粉碎。
借此機會,血十三終于掙脫尊骨封印,收起自己的白骨海,遠遠離開如釘子般深深扎在天空中的十副界尊骨處,喚起血風,與妖嬈匯合。
比起殺不死的鉻靈來,那些環繞著瘠世界殘喘的世界核心也太經不起風浪,不過一場界戰,便毀去大半。
封印蘇瞳的囚皇之牢也越發縮小,牢壁變得脆弱,隱隱可以看到其中一女子盤坐吐納的側影。
這寧靜的側影令傲青微微釋懷,也讓心一直吊在嗓子眼里的界修們紛紛吐出濁氣,暗自欣喜。
蘇尊還在,只要戰斗勝利,她必能破繭而出。
“傲道友。”妖嬈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動聽之中隱隱有著氣息的微亂感。“一定要想辦法立即擊殺第三位刃族至尊,若是讓它被鉻靈吞了,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鉻靈已是超越界尊的存在,如果讓她繼續強大,誰的力量都不足以再撼動她。
“我們勢必竭盡全力!”蠻滿老頭與六劍真人都集結于傲青身后,準備著雷霆一擊,只有傲青滿臉陰郁,依舊保持著沉默。
身為界尊,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意味著整個世界的生與死。
傲青不希望自己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候,選擇錯誤。
黑影的進化還沒結束,說不定是因為之前他選擇模仿的尊骨在未完成復制前粉碎了,所以害它進程被打斷,直到它停止吞噬劍光,開始大口大口將自己的戰船吃到嘴里……它依舊是黑影一團,時而有些像人形,時而有些如獸,面團般翻滾著。
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動作令眾人已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沖上前去將它碎尸萬段。
傲青臉皮抽搐,終于忍不住大吼一聲:“藏什么藏,誰還不知道是你啊!”
這聲怒吼中裹挾著界尊法則,若奔雷一般,震得眾人心跳隆隆,也嚇得那滾來滾去的黑影一個哆嗦,就勢在地上一翻,便化成了一個“長棍兒”。
與所有尊骨的模樣都不同,這瘦長的家伙有手有腳,穿著分外寬大的黑袍子,輕風只要掠身而過,就能掀起那破破爛爛的衣袍,露出他竹節般過份干瘦的胳膊,向內凹陷的臉頰,還有一雙紅碧異色的鬼眼。
與尋常刃兵長得差不多,只是脊背更佝僂。
原來真是竹竿!
看來所有的坐標使,本來就是刃尊的某種分身或分魂。面對傲青的冷臉,竹竿一雙紅碧色的眼珠子直亂閃。
“哈嘿!沒有完成進化!是個殘次品!”不知是誰,為了壯膽,嘿嘿大笑一聲。
“大家一起上啊!趁它狀態不佳。”蠻滿老兒揮動著一雙粉嫩的臂膀,興奮狂叫……
“你的至寶呢,沒用的垃圾!”馱山老龜一臉橫肉,發現第三刃尊身上沒有本命法器,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從心頭割去了一塊肉,嘶吼的聲音比誰都大上三分!
其實眾人也不知道這第三刃尊底蘊到底如何,只是他既不給自己命名,又完全不像借先前那二十七副界尊骨之一進化而成的強者,極艱難凝形成刃族最普通的模樣。于是乎就有了第三刃尊發育不良的口號,為自己一方雄壯膽色。
看到無數人頭攢動,他們手中的刀劍明晃晃地搖動,他們臉上寫著憤怒,嘴里吐著泡沫,竹竿被這針對自己的氣勢給嚇呆了。一陣哆嗦之后,便直接化為銀色劍芒,從馱山老龜肉敦敦的四足間逃了出去。
只不過他去勢不止,竟有越跑越快,劍芒越來越強的趨勢,鋒利且冰寒的劍鋒,竟筆直指向囚皇之牢中的女影。
“畜孽你敢!”
察覺第三刃尊的最終目標,所有人爆怒跳起,之前看此子畏首畏尾的模樣,還道他天生孱弱,沒有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這長得像竿子一樣的第三刃尊,實則比上兩位更心狠手辣,才剛剛化形,便抱著將蘇尊殺滅的惡毒心腸!
無數人朝著竹竿的屁股發出攻擊,甚至投擲法寶,可是那些爆炸力量卻將它推得更快,最可怕的是,這尊恐怖的刃尊,居然回頭張嘴,大嘴在天空一卷,便將所有人丟出去的法寶通通吞到了肚皮里面。
好可怕!
圣陀老祖被那張可怕的大嘴嚇得一個勁的哆嗦,將它視為一生最恐怖的噩夢。
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說這第三尊是發育不良的?它分明比前面兩個,更加可怕!連法寶都能一口吞噬,根本不局限于刃族散兵,如此好的胃口和牙齒,如此貪吃的秉性,若是他一個不道德,把嘴巴張到了眾人身上……那該怎么辦?
一想到這里,圣陀老祖臉色更加不良。
竹竿化劍,勢無可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們感覺傲尊并沒有用全力追逐和阻止,那第三刃尊便一劍斬入明明無人可破的囚皇之牢內,直接向蘇瞳懷中襲去。
相信拳頭,還是相信情義?在這個瞬間,傲青有些恍惚,他害怕,害怕竹竿真的將蘇瞳的身體洞穿,但他又不由自主地與竹竿錯身而過,放他去見蘇瞳。
若是多前年的自己,從來不會猶豫這個問題……難不成是有了衰老的征兆,令他心中生出太多柔軟?
很難介懷自己的放任,直到見竹竿撲在蘇瞳腿上,像蟲子一樣委屈地蠕動,傲青才一掃矛盾心情,吐血地喝停眾人。
竹竿撲在蘇瞳雙膝,發出類似嗚嗚的大哭,有一陣沒一陣地痙攣,手指在正破碎著的囚皇牢地上畫著圈圈。眼底甚至還用力擠出了兩顆金屬珠子,吧唧吧唧,清脆地掉在地上又骨碌骨碌滾到遠方。
“不怪你。”
蘇瞳在此之前,其實心情也有過忐忑,可是見師兄這個模樣,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將手掌放在竹竿頭頂,輕輕拍打。
“是師妹的錯,沒有帶著你一起,坑人老頭和夜吹又聽不懂你說什么,害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就被鎖在火鼎里。”
竹竿大概最初是想向眾人報信的,可是他的精神波段十分艱深,只有蘇瞳能勉強對接,語表達有限,再加上不時受瘠母意識控制,所表現出的狀態,想救人與想殺人之間,已經沒有什么太大分別。
無法抗拒母界的召喚,他所能做的,便只有拖延,再拖延。
看到蘇尊抱著第三刃尊輕聲安慰,所有人的世界觀在此刻都粉碎成了渣渣……蘇尊果然極有人格魅力,不過一抹微笑,異族至尊在眨眼間,臣服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那個……能讓它把吞我的霸上劍,吐出來么?”蠻滿老頭,猶豫著開口。
還沒等蘇瞳回答,竹竿猛地回頭,一雙腥紅的寶石眼兒,就嚇得老劍宗連連擺手,放棄了這個不可能實現的要求。
瘠母崩潰!
自己拼盡全力催生的孩子,怎么能一眨眼就被它界修士收為己用?
那蘇瞳用了什么妖法?施了什么迷藥?
紅色果實震動不止,無數云煙蒸騰而起,像是源于地獄的鬼手,妄圖直接探入界內,將蘇瞳一掌掐滅!
她在燃燒自己!
可怕的毀界之息降臨天地,本來有界壁的保護,只要界內至尊不死,氣運尚在,本世界的意識一定會保護眾人,不直接遭遇瘠母的沖擊。
然而在這一刻,瘠世界直接決絕地采用了玉石俱焚的手段,她要在界壁外湮滅,這樣一來,就算是本界再如何防御,只怕也要被炸去半壁星河!
怎么辦?
所有人抬頭看天,焦慮絕望寫在臉上,誰都沒有想到瘠世界的意識如此狠毒,即使是對自己,都毫不留情面。
傲青,蘇瞳,血十三,妖嬈,龍覺亦靜立在空中,大概都生平難得的無力。
面對刃尊,就算是超出他們力量太多的鉻靈,他們都不會有太多無計可施的窘迫,可是面對一個世界的瘋狂……他們實在是手不夠長。
難道今日要殞落?
就在此時,瘠世界腰外僅剩的十枚枯萎世界核心上,升起了一只巨大的火焰神鳥!
傲青眼睛一眨,而后忍不住下巴又歪了幾寸。
那火焰神鳥是精神所化,真正的源頭,乃是站立鳥首翎毛上的男子。
那人容貌妖冶豐美,簡直不像造物主能捏出來的面皮,一身單薄紅衣,完全沒有制式,就那樣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卻絲毫不影響那人出塵的氣質。
他赤裸的腳踝上,赫然紋著一只生動的紅鳥,猶如飛翔于瘠世界外那浩瀚神鳥的無限綜小版本。
二十七世界核心破得那樣快,根本就不是因為眾人那么厲害,次次能傷瘠母根本,而是因為有人蟄伏在枯萎的世界核心里,配合著界修們的打擊節奏,一枚枚有計劃地汲取著殘存的世界能量。
因為這種掠奪,嚴格依照鉻靈重傷,刃族定身或者鉻殺死亡的時間節點,所以令一心關注著戰局的瘠母,忽略了這種不正常的異動。
畢竟此二十七世界核心只是她的俘虜,而非真正本源,像是衣裾上的寶石在步行的時候悄悄掉落,消失得不心痛。
“奶奶他個熊的!”馱山老龜看得兩眼發直,對天上那個人影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老夫只是偷偷人皇,盜盜秘境,就自恃天下第一藏家。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有人直接盜世界!與之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境界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他是誰?他叫什么名字,他就是老夫一生的偶像啊啊啊!”
這就是不死鳥答應血十三要求的圖謀。
他肉身逝去太長時間,本界之內,已無任何寶物或是修士足以與其超然的神魂相符,只有世界之力……強大的世界之力可以孕育一種法則圣體。
那瘠世界外掛著的二十七核枯萎世界,對別人是恐怖的威懾,對不死鳥來說,卻是無限的誘惑!
法則身!
“為一己私欲,破滅眾界,還意欲染指本尊山海,你可知罪?”不死之君屹立界外,恣意伸手朝前一指,座下神鳥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速脫出,剎那逐一擊破僅剩的十枚世界核心,每個世界的殘存法則,皆化法云,在幾個呼吸之間,被不死鳥納入體內。
喚道殘海上扎著的十副界尊黑骨,也終于通通煙消云散,只剩下空間的幾枚淺坑,述說著他們曾經的存在的痕跡。
赤紅的精神火,將封邪的身影鍍上鎏金顏色,他的眉目飛揚如劍光,唇角淡淡的笑意,是繁花最燦爛的盛放。
在此場景的意淫下,眾人如癡如醉,有人認出了不死鳥的樣子,驚呼大叫:“那是不死之君!前代界尊!”
“那是傲尊的父親!”
“虎父無犬子嘛,老子厲害,小的厲害,小小的也厲害,傳說他們父子之間感情極深,傲尊當年還不是傲尊的時候,曾帶著蘇尊在冥河殘跡里尋找封尊的魂息數千年呢!”
“可是他們為什么一個姓傲,一個姓封呢?”
歡呼聲差點把天空捅出一個大窟窿。
傲青的白眼飛上眉毛。
他可算是將那老不死的看了個透徹,此人無恥不要臉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世人認識的底限,明明是為自己重鑄肉體,害得大家吐的吐血,戰的戰傷,還非要說得那般冠冕堂皇,把自己烘托得猶如絕世高人一樣慈悲又強大!
好不容易才壓下自己吼出:“他就是個老騙子。”的沖動。可這時封邪卻一臉蕩漾地低下自己帥到掉渣的臉,慈愛朝傲青低吟一聲。
“不錯,我的孩子,你一直是我的驕傲。”
他的聲線極富磁性,本來同樣的話傲青對封小邪也說過一次,可是此時的重復,又有了別樣的深意。
所有人都被這祖孫三代間的羈絆感動得淚水漣漣,只有錦天劍尊小心且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咦,傲尊,你為何吐血了呢你?”
封邪滿心感慨,只覺得自己今日氣運極佳,朝臉色鐵青的傲青比出一個小心心后,他這才強行扭回自己快要裂得收不住的笑臉,一本正經地施展法則,與瘠世界糾纏起來。
出手即是天道法則,震撼著兩個世界的界壁。
瘠世界大概也從未想到,一個修士能通過竊取世界核心修煉成足以撼動自己的存在,這簡直是逆天行道,聞所未聞。
大戰震波在界內激蕩,足以想象界外廝殺的激烈。
傲青用力按著自己的心臟,呲牙咧嘴喝道:“殺了……鉻靈!”
只有斬殺瘠母降臨這個世界的意識載體,才算真正解決此次危機。
世界級別的戰爭,他們是無緣參與的,眾人懷著激動與敬畏的心情收起了眺望不死之君的目光,而后通通朝妖嬈與龍覺所在的方向涌去。
雖然沒分出高下,可是鉻靈已被二尊消耗得有些疲憊,再來人海戰法,一定把她再次轟成鐵渣。
鉻靈腦海中絕大多數殺戮意識來源于瘠母的強加,但此時瘠世界被不死鳥拖死,鉻靈本有靈動的眸中,再次出現了空洞。
這種空乏,嚴重地影響著她的行動與判斷,雖然軀體依舊堅不可摧,鐵翼依舊拍起狂風,可是在妖嬈和龍覺靈動的戰獸的圍剿之下,身體上也出現了如之前鉻殺一般銹色的斑紋。
蓄力已久龍覺的長槍終于找到機會,一槍洞穿鉻靈的身體,不過知道刃族生命奇異,妖嬈和龍覺并沒有放松警惕,收槍之后麾下戰獸依舊繼續著猛烈的轟擊。
然而鉻靈卻像是真的滅亡了一樣,瞪著大大的眼睛,直挺挺向后倒去,她眨眼的動作,說明她的生機依然存在,卻不知為何,放棄了動作。
就在妖嬈與龍覺疑惑地面面相覷之際,傲青心有所感,駭然回頭。
眾人身后一幕,果真是令人血脈結冰。
剛才還如蠕蟲一樣委屈地在蘇瞳膝頭聳動的竹竿,此刻突然奮力爆起,筆直的劍尖冷漠地刺入蘇瞳眉心!
現在的竹竿,已非彼時,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康仁火鼎中的狀態,渾身散發出無情與陰冷之意,雖然口不語,可是只要人靠近三分,心底的殺欲就會被旺盛地喚醒。
畢竟他是瘠母的孩子,從鉻靈身上抽走自己可以投影此界不多的意志,將它們通通轉移到竹竿身上,不管他樂不樂意,都要壓制本心,代表瘠母,行使殺伐之刑!
蘇瞳還是趺坐,不過頭顱卻已經仰到極限,鋒利的劍尖遭遇了微小的阻礙,那是頭骨的最后頑抗。
只需再用力一點,就能刺破蘇瞳的識海,令她神魂不再,生命徹底凋殘。
鮮血順著傷口涌出,從鼻梁兩側緩緩流下,又匯聚在下巴尖處,一滴一滴在蘇瞳青色的素衣上開出妖異的血花。
傲青的聲音卡在嗓子眼里,后悔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不應該柔軟,不應該相信竹竿,不應該放他去找瞳瞳,不應該……一切都不應該發生!
傲青的身體在顫抖,雙眼憋得布滿血絲。
“二師兄。”蘇瞳艱難開口,扯開唇角淺笑一聲。“我知道現在不是你,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醒來,要記得……我不怪你。”
還沒有從巨大的消耗中恢復過來,蘇瞳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就算有……劍指眉骨,想要抵擋,也已太晚。
劍尖在眼窩噴薄的殺意中瘋狂顫抖,將蘇瞳的皮肉傷口挑得更大,卻意外地沒有再深一寸。只聽竹竿一聲怪叫,突然掉轉劍鋒,化為長天一道匹練,直奔遠方而去。
傲青急急奔來,用力抱緊蘇瞳,力量大得差點把蘇瞳震得內傷。
下一秒,竹竿竟出現在了鉻靈身旁,似乎明白自己的命運,鉻靈的臉上,閃過了釋然。
竹竿手指蓋在鉻靈精致的臉龐上,很快身為第一刃尊的鉻靈便化為銀色的液體,發出奔騰水響,與竹竿融合。
威壓爆漲!
這是更高層次的生命體,首次出現在世界中的天道感應,這種異物出現于界內,直接引動預警天音。
于此界任何場所,抬頭都可見星河如血,天幕上出現怒目明王驅使千軍萬馬,皆向喚道殘海的方向涌去,這驚天動地的異相,看得正在奔赴戰場的此界強者們瞠目結舌。
顓平老頭十分擔心蘇瞳和傲青的安危,沉著臉催促眾人加快腳步。
毒龍子被嚇得直哆嗦,在成為英雄和保住小命的矛盾中急得流起了鼻涕。
可惜異相只是虛幻,并不具有實質威能,它是一種世界意識的應激。警告此界生靈,規則不可承受之物的來臨。
不死鳥臉上掠過陰霾,不論如何,那是瘠世界的產物,對方得意,必讓自己失意。可是就算不滿,也已無法阻止這種打破規則的刃族進化。
吞噬鉻靈,竹竿胖了一些。從他一雙寶石眼中看不出喜樂,何況此刻,已經無人敢直視他的目光。
戰獸在尖叫,界修在顫抖,就連好戰的血十三都一臉苦笑,承認此刻事態發展,已經完全不在個人掌握。
那是超脫,超脫于這個世界的極限之力,他若樂意,便是跨界行者里至高的存在。
瘠母的意念之火,依舊在竹竿的眼內滾滾燃燒,迸射出瘋狂與擴張的野心。然而竹竿卻暫時沒有將這些欲望化為現實,因為他已有毀滅一界的能力,反而從容。
他抬頭眺望自己的母星,心中有親切。他低頭俯瞰大地與不屬于自己同胞的修士,心里有繁雜。他緩緩伸開雙手,不過是輕輕動了動身體,便嚇得界修們顫抖地高舉手里的刀,連哭帶叫。可竹竿并沒有發動攻擊,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無數被劍宗強者們折損,被盛陽海尊焚化,被錦天斬斷,被道鱗子封印的刃族金屬尸體從依舊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喚道殘海內升起,被其大嘴一掃,通通吞入腹里。
可以說到現在為止,整個刃族,只剩一人。
不是像鉻靈和鉻殺那樣以精神傳聲呼出自己的名字,竹竿張開嘴,發出了生澀但清晰的聲音。
“我……”
這如磨鐵的噪音,對于瘠世界來說,卻是最最曼妙的天音。瘠母豎著耳朵,屏息凝氣。所有界修們精神緊張,仿佛這一次的呼名,意義非凡。在此前一刻,與此后一刻的當下,是歷史長河永恒的斷點。
“我是誰?”
在眾人的抗拒或期待里,竹竿呼出的并不是名字,而是一個疑問。
其實他命名過自己。
在很久以前,就已命名。
當年他還是一個單純的小竹竿,被名為康仁的混蛋坑得好慘,卻又遇見了一生難忘的人。他的自我,是在被康仁百虐中自我覺醒的,但他的自我,絕不僅僅屬于對康仁的回憶。
吞噬大量同族,吃得像個滾球,完全改變了蘇瞳記憶中的模樣,竹竿站在風中靜默,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他需要自己去思考。
思考是一件困難且繁雜的事,于是在蹲地劃圈敲腦袋的同時,他又是一個深深的呼吸,將站在空中不知是逃還是留下的界修們身上掛的,頭上戴的,儲物袋里藏的所有金屬法寶,通通吸到了肚皮里,就連馱山老祖藏在烏龜殼下的五件特殊道器都沒有放過。
“嗚嗚嗚嗚!”馱山老祖壓抑不住自己的哭聲!
騙子,通通都是騙子!
說什么支援界戰,戰畢得三成戰果和所有刃尊的至寶?啊呸!第一刃尊的究極武器居然是二十世界的界尊骨,二十七世界法則被封邪盜取,界尊骨一一化塵,現在去哪里找?第二刃尊的雷霆環,直接被傲青送到了界內各宗化為修煉秘境,他要那些秘境何用?第三刃尊沒有至寶,他娘的還反搶了他五件寶寶貝貝心頭肉。
這次被傲青和蘇瞳給坑慘了,自己身上一根毛都沒有剩下!
吞了法寶,竹竿吃得更圓,圓得有些蹲不下去了。
他腳步踉蹌地起身,終于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我……鉻查查……不戰。”
伸手指向自己的母界,竹竿說出了思考后的答案。同時眼中的兇焰,寸寸消失,名為鉻查查的意志,將不屬于自己的一切,從身體內無情地驅逐。
我是誰?
當我做我想做的事時,才能感受到真實的自我。
我現在想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說出這一句話,似乎卸除了心里老大的重擔,竹竿長出了一口氣,后悔自己吃得太多,只好捂嘴打了個大飽嗝。
界修們眼皮不住地狂跳,特別是那聲心滿意足的冗長大飽嗝,幾乎把他們的神魂都震出了竅。
不戰?
這真是一個意外又意外的回答,眾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一切,他們甚至做好了被對方戲弄又虐殺的準備,然而直至過了許久,那鉻查查訕訕滾到一旁開始睡覺。大家才目光凌亂地看著蘇瞳,直覺告訴他們,蘇尊一定知道始末。
蘇瞳心中明白,卻難以描述,只是眼眶發熱,看著縮成一團,有些委屈,又不敢靠近自己的二師兄的背影。
他與其它刃族不同,因為他擁有獨立于瘠母之外的靈魂,最可幸的是,那份靈魂還善良及單純。可是說出來,誰信?
站在界外的不死鳥深吸一口氣,預計瘠世界會因這意外中的意外而爆發出她最瘋狂的一面,若自己脫力,兩個世界極有可能一起泯滅。
瘠母是一股可怕的世界意志,雖然從她貧瘠的星界可以感受,此界等級,極為低劣,但她的韌勁與瘋狂,卻遠超世人想象。
能以微薄的底蘊毀滅二十七界,逼得第二十八,二十九界界尊聯戰到這種程度,瘠母之頑強,當屬寰宇之冠。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一直處于狂躁的紅色果實,卻突然異常安靜,只有劇烈起伏的界壁說明她猶勝以往的激動。
一股夾雜著頹然之意的天道音,吹過了不死鳥的耳畔,又向界內綿延。
“你們可以罵我冷酷,可只有我知道……今日我終于實現了一個母親的夙愿,被所有生靈厭棄的死界,今日孕育出了屬于自己的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瘠母的意識驟然中斷,整個紅色果實也化為了死域,再也探尋不到半點世界氣息,它界內一片灰暗,甚至開始現出大量裂痕,看樣子死亡之傷早已存在,只是一直被瘠母強行壓制,可是她一消散,暗傷則以百倍迅猛之勢,在瘠世界里擴散開來,看這趨勢,不出十年,將徹底崩毀,塵歸混沌。
假寐中的竹竿猛地跳起,抬頭看向自己的母界,一顆一顆的金屬豆豆,源源不斷從寶石眼中滾落出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瘠母最后的狂笑。
有些人無法接受這是世界意志的投影,而更多人選擇了沉默。
蘇瞳難掩心中繁雜,胸口劇烈起伏。
她終于懂得這是一場怎樣的戰爭。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母親,掙扎著想孕育出屬于自己的孩子。
就算毀滅一界,可以奴役它界天道,統領它界萬民,甚至改換歷史,令后世千秋,都供奉自己為本源。但世上還是有一人知道自己無后,那就是瘠母本人。
所以她寧愿把毀滅的世界掛在腰上,也不借它界生機滋養它界生靈。
她拼盡一切凝聚刃族,將它們放在凡世里,將它們推入戰火中,無非是在以最最殘酷的手段,催生出靈魂。
她的選擇,只能用可怕與無道來形容。
可是她的初衷,卻又讓人有那么一絲絲心酸。
一個被斷沒有生機的世界,一個先天殘缺的天道,它孕出了自己,唯一的靈。
為此靈之生,她毀滅無限生機,甚至提前無數紀元,殘了自己的本源。以死亡,喚來了一個孩子。
“她是錯誤的,為了一己私欲,做出了那么多違背天倫的事。”錦天劍尊搖頭嘆息。
“我絕不會原諒她!”一個妖修雙目赤紅,因為他的好兄弟,慘死在戰爭里。
“希望這種悲劇,不要再上演在別人身上。”蘇瞳揉著眉心傷口,走上前去,抱緊了自己的二師兄。
妖嬈與龍覺消化了內心震動后,快步朝蘇瞳走來。
妖嬈看著蘇瞳的左眼,露出甜甜微笑。
“時空亂序,我分不清,你在我之前,還是之后,那么我是叫你姐姐好,還是叫你妹妹呢?”
蘇瞳認真打量妖嬈,只覺得親切無比。笑著頜首。
“什么都好。”
------題外話------
感覺寫完了番,極有一種舍不得的感覺在心頭上,比結文更舍不得。
ps,這個番也留下了一些腦洞,比如馱山最后會想起,自己并沒有子嗣可以繼承洛水星域,比如肉滾滾的竹竿,最后將好東西都吐給了蘇瞳~
比起寫妖嬈的熱情,女盜真真的是我恣意妄為的一篇文,不管與妖嬈相比,是不同,是差距,是不喜……還是什么其它的,都再一次感謝大家多年的陪伴。新文正在醞釀中,這一次會歡天喜地,不過發文時間什么的還有待商榷,所以有什么問題,大家可以去群里問。群號:130036500(壹參零零參陸伍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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