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一具具尸體撈上,在堤上擺滿了,然岸邊有更多的尸體等著打撈。
楊河對身旁陳仇敖道:“你讓人回去通知,所有鄉兵全部來河堤,還有巡捕,聯防隊人等。再調運口罩,抬架,石灰等物,碼頭這邊,全部要用石灰消毒處理。”
陳仇敖應了,立派人回去通知,這時黃思恩過來,神情疲倦,眼中滿是血絲,他身后幕僚賈叔翁,邳州管河判官宋治圓等人跟著,也是非常疲憊的樣子。
黃思恩朝楊河點點頭,顯然聽到他的話。
知州蘇成性上去,迫不及待的道:“黃大人,真是開封河決了么?”
黃思恩嘆息道:“從撈起的器物看,確是開封百姓之物。”
他嘆道:“開封河堤堅固,不知為何會決口了。”
吏目陳泰安恨恨道:“定是流賊,他們圍困多時,打不下城池,就挖開河堤灌城!”
同知張奎祥咬牙切齒:“真是喪盡天良,開封百姓上百萬,他們也下得了手。”
黃思恩嘆道:“當務之急,是加固河堤,打撈岸邊尸體,讓他們入土為安。”
知州蘇成性道:“黃大人宅心仁厚,正該如此。”
楊河默默聽著,看河堤上一具具尸體,都是普通百姓樣子,他們并臥著,靜悄無聲,具具面目全非,浮腫發脹,有人眼睛還睜著,死魚似的,恐怖又詭異。
楊河的心顫抖著,他雖然見多殘酷場面,但此情此景,仍然有陣陣寒毛涑栗之感。
眾蓑衣斗笠的淺夫堤夫抬著,將死難的人抬下河堤,然后又有尸體打撈上來,將河堤鋪滿。
眾人默默看著,這些可憐的人,何其無辜,要葬身水腹?
忽然楊河聽到啊的一聲,什么東西斷了,然后一個什么滾到楊河腳下。
楊河看去,心中一顫,卻是一個人頭,依稀年輕婦人樣子,眼珠暴突著,十分嚇人。那邊一個年輕淺夫正手足無措,他連聲道:“都泡爛了,一抬就散了。”
他面前一個無頭婦人尸體,此時頭斷了,正流著血水,她懷里一個死去的嬰兒,被河水泡得慘白慘白,還殘留有河泥。嬰兒頭朝她懷抱,被她緊緊摟在懷里,似乎任何力量也無法將她母子分開。
年輕淺夫哆嗦著嘴,與他同抬的老淺夫道:“快把頭撿來,接起來。”
年輕淺夫慌忙過來撿頭,隨后驚慌叫道:“接不上……俺接不上……”
他聲音帶著哭腔:“怎么辦,接不上。”
他嗚嗚哭起來:“俺不是故意的,姐兒你在天之靈,不要怪我。”
他最后號啕大哭起來,引得周邊嗚咽聲一片。
楊河看這婦人,嘴巴大張著,滿是河泥,與頭斷開的尸身處,仍緊緊摟著自己孩子。
她身旁河堤,密密麻麻的尸體,大堤下面的河水中,無窮無盡的尸體,隨著河水奔騰咆哮。
此情此景,不忍卒睹,聽周邊嗚咽聲越發凄厲,楊河猛的鼻頭一酸,就落下淚來。
可憐的人,這是大明的浩劫,然更大的浩劫在后頭。
……
崇禎十五年十月初十日,黃崖口。
這是薊鎮北面雄關,相傳始建于北齊時期,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明代又包磚大修,建黃崖關城,戚繼光主持薊鎮時,更對黃崖口長城進行加高加固。
加固后的黃崖口長城以關城為中心,向泃河兩崖延伸,東至半拉缸山,西抵王峁頂山,皆有懸崖峭壁為倚持。又有水口、東西稍城、鳳凰樓、寡婦樓、太平寨等諸多堡墻城寨為護,雄關險隘,堅固之極。
黃崖關建成后,一直護佑身后的大明腹地,然歲月流失,當年雄軍不再,關城也有墻臺倒塌,漸失雄奇磅礴之勢。
正是凌晨快要五更,已過立冬,寒風呼嘯而來,就讓人唇青臉腫,身體哆嗦發抖。特別這北地關城的夜,更是冰寒刺骨,冷風劈面過來,真真有刺人肌骨的感覺。
城墻上密密的火把燈籠迎風搖曳,還有一些篝火點著,一些守夜軍士靠著篝火睡得正香。
夜不收來報,于泃河外哨見韃子哨騎出沒,恐奴進犯,稟請關城守備嚴加戒備。于是黃崖口的守備就增加了守夜的人選,但此時凌晨快五更,人人困意上涌,又天寒地凍的,很多人就不管睡了。
一個隊總靠著城墻睡得正香,猛然被驚醒,似乎,他聽到什么動靜?
那是鐵鉤拋上城墻,輕擊磚石的聲音。
隊總毛骨悚然,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他哆嗦從墻垛處探出去,赫然見城墻下,一個個矯健的黑影正順繩猱升而上。
借著身邊搖曳的火把,他還看到下邊不遠處,一個魁偉的身形正快速猱升,這身形穿著非常精良厚實的鐵甲,火光搖曳下閃著幽幽的金屬寒光,背后又插著一桿斜尖的如火小旗。
此時這身形正抬起頭來,對上這隊總的目光,無比兇殘暴戾的眼神,讓人全身發冷的野蠻氣息。特別他未著頭盔,頭皮青慘慘的,周邊光溜溜的,僅腦后有著一撮金錢般大小的頭發,結成發辮,非常非常的細小,垂在他腦后,就尤如一根長長的老鼠尾巴。
隊總全身尤如浸入冰窟,冰寒徹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金錢鼠尾,是韃子,韃子又入寇了。”
看那身形加快猱升,似乎還對他低吼,露著森森的牙齒,還有唇兩邊的鼠須,隊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凄厲的尖叫:“韃子,有韃子!有韃子!”
這時下間陰影處,鐵甲的鏘鏘聲音,似乎什么被拉開,接著弓弦的繃響,一根重箭鬼魅似的呼嘯過來,噗哧一聲,隊總如被標槍投中,他的鑲鐵棉甲被射穿,瞬間就失去力氣,踉蹌幾步,就是坐在了地上。
這卻是清軍近射用的月牙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鏃寬,形狀如同一個大大的鑿子,重量超過一百二十克,若被射中,除非立刻處理傷口,否則很快會鮮血流失死亡。
隊總坐在地上,轉眼間已是無力癱躺地上,連處理傷口的能力都沒有了。
而此時他的喊聲已震動關城,整個城池都騷動起來,外間也越多黑影拋上鐵鉤,猱升而上。猛然間,泃河西岸關城前,山與河之間,還星星點點的火把亮起,影影綽綽,似乎綿延到山與水的盡頭。
從空中望下去,泃河岸邊若出現一條極長的火龍,蜿蜒曲折,又與天上的星光相輝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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