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節自習課程彌沒上。
她去了學校后面那條小巷。
學校后門那片是塊荒廢地,老房子扎堆倚立,兩年前下的拆遷通知,到現在沒見動靜。
程彌本來以為去到那里之前,在附近就能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只要那人在的地方,周圍就從來沒有安靜過。
可一切出乎她意料,一路過去程彌仿若闖入無人之境,往外走鬧街就在不遠處,鳴笛聲卻仿佛從遙遠傳來。
程彌沒有擔驚受怕,每一步都帶著堅定。
即使她知道等待她的,是那段曾經把她每一根骨頭打碎的暗無天日。
其實程彌一直知道陳招池總有一天會來找她,他們之間那堆爛賬遠遠沒有算完。
巷頭那盞路燈年久失修,鐵銹爬滿燈柱,程彌路過它,走進巷里。
巷道深長,雜草叢生,墻上爬滿斑駁黑灰,上面胡亂貼幾張東西。
剛踏進去,程彌眼睛下意識被墻上那幾張突兀白色吸住。
在看清墻上那些東西是什么那一瞬間,巷道盡頭那方灰白天色像在轟然間倒塌。
墻上那些打印紙上黎楚衣服幾乎被撕碎,在那些魔爪下,那些不該露的全露了。
程彌腳下發軟,幾乎站不住。
一股火直竄天靈蓋,恨不得直接弄死陳招池。
可同時這把火也把她自己燒得渾身焦透遍體鱗傷。
程彌跑去墻邊,混亂又用力撕扯下墻上那些紙張。
指尖在墻上狠狠摳出一道,血珠從指甲蓋滲出。
程彌卻沒感覺到一樣,只顧著狠狠撕扯。
陳招池!你他媽怎么還不去死!
紙張撕裂聲要把空氣撕破。
那些紙張被程彌一團一團抓在手里。
紙張被抓出扭曲蜿蜒的褶痕,像在一個背著罪的人在痛苦匍匐前行。
撕下最后一張,程彌一刻不待,將這些東西在手里撕得稀碎。
可程彌知道,就算她毀掉這些紙張,也抹不掉她該負罪前行的事實。
如果不是她,黎楚根本不用承受這些屈辱苦痛。
她的黎楚應該是永遠高昂著頭顱的,意氣風發,生途明亮坦蕩。
旁邊一個廢棄鐵皮垃圾桶,程彌走過去要扔掉這些碎紙張,才發現自己手在輕微發抖。
正想松手把那些東西丟進垃圾桶,手忽然一頓。
這里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過來,這個垃圾桶不知道有沒有人過來扔東西。
黎楚這些東西要是被人看到怎么辦。
雖然已經撕得稀碎,但萬一呢。
程彌手停在垃圾桶上方,收了回來。
巷子里靜悄悄,陳招池沒出現。
程彌轉身,離開巷子。
——
回到教室,班里還在上自習課。
四班自習課氛圍一向松散,好學生學習,成績爛的說話。
環境吵鬧,程彌進去沒引起多大注意。
她沒坐下來上自習,拿上書包走了。
沒到放學時間,路上空蕩不少,公車亭下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程彌坐上公交去清吧。
到那里清吧還沒營業,只開半扇門。
程彌心臟上那把火,隨著越來越近清吧,越發火燒火燎。
同時每邁近一步,如墜入冰窖,通體冰涼。
走進清吧,里面沒有流光溢彩,也沒聲樂震蕩,只有一抹從五彩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
日光變成五顏六色,投落在地板上,灰塵在光柱里浮動。
清吧里最中央那個卡座里,坐著兩個人影。
背對門口,男生身體放松陷在沙發里,腿敞開著,指間把玩著酒杯。
空氣不是安靜的。
女生坐在男生腿上,抱著他脖子笑意盈盈。
程彌站在這里,只能略微看到女生的半邊臉,兩人在接吻。
程彌沒回避。
立在門邊,冷臉看著。
那人也沒回頭,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一樣。
他語氣慢悠悠:“你什么時候有看人親熱這種癖好了?”
程彌沒興趣看,也沒那個耐心等,徑直走進去。
陳招池腿上面那女生還是學生模樣,接吻是一回事,當場被人看到又是一回事,到底還是臉皮薄,臉上和耳朵通紅。
然后陳招池拍拍她頭:“完事了,走吧。”
那女生紅著臉,唔一聲從他身上下來,跑掉了。
腳步聲還沒消失,程彌還沒走到那邊。
陳招池問了她一句:“怎么樣,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聲音隱隱帶著笑意,卻每個字音都滲著令人惡心發寒的惡劣。
學校后面小巷里那些畫面還印在腦海。
程彌死死克制住才沒去拿桌上那酒瓶子,她走過去,抓過陳招池前襟。
用力到指尖幾乎要把他衣料絞破。
程彌往常很少會被人激成這個樣子,只有陳招池。
她由上至下逼視陳招池,每一個字都像是咬著說出來的:“陳招池,你惡不惡心。”
陳招池單眼皮鋒利,額頭到右眼那處一條猙獰刀疤。
不笑的時候猶如兇神惡煞,但此刻他是笑的。
他被程彌抓著衣服,也沒要掙脫出來的意思,仍是癱在沙發里,對程彌笑說:“怎么能這樣呢?程彌,我們可是老朋友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