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所出來,黎燁衡公司有急事,要急忙趕去機場,沒辦法送她們回去。
程彌得回去洗個澡,跟司惠茹和黎楚打車回家。
一路上出租車上只有安靜。
回到家程彌拿上衣服到浴室洗澡。
天氣快要入冬,奉洵又是一季濕冷,浴室里白瓷磚墻像一層薄冰。
熱水氤氳,瓷磚漸漸融化滲出水珠。
洗到一半,浴室里通熱水器的煤氣沒了。
火焰漸弱,花灑下水是冷的。
程彌沒從花灑下走開,也沒叫浴室外司惠茹換煤氣。
長發濕透貼著白皙后背,發尾勾在腰窩。
她膚色在燈色下泛冷,涼水幾乎快和她融為一體,從她那雙桃花眼一直往下,最后起伏連綿到她腳底。
程彌想起司庭衍修長的指節。
指骨分明,從不鎖禁欲望。她這具身體,他那雙手有用不盡的滿腹惡劣心計。
涼冷水絲沒有像他那樣帶來輕微戰栗。
程彌每分每秒都在想司庭衍。
她關上水,擦干水珠換上衣服。
從浴室出來,回房間會經過司惠茹房間。
程彌路過司惠茹房間,司惠茹房門沒關,不知道在收拾什么東西,手里拿著一本本子正在出神抹淚。
程彌不小心撞見,司惠茹也很快抬頭看到她,趕忙伸手去擦眼淚,然后臉上又是一貫的溫柔笑意:“快回房間里去睡一覺。”
有那么一瞬間,程彌想把自己跟司庭衍的事告訴司惠茹。
破罐子破摔,或許能自私阻止現在在發生的一切。
她看著司惠茹手里拿著的東西,問:“阿姨,你在看什么?”
司惠茹低頭去看,又抬頭對她笑:“小衍小時候的照片,你要看嗎?”
怎么可能不看。
程彌走進司惠茹房間,司惠茹看她進來,朝她招手:“來這邊坐。”
司惠茹坐在床邊,程彌過去她旁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相冊本已經有些年頭,邊角泛黃。
司惠茹已經看一半了,翻回到第一張照片。
照片上司庭衍還是個小孩,五官要比現在稚嫩許多。
神態和現在很像,板著張小臉,但掩蓋不住那點嫩幼,有點可愛。
眉眼很出挑,一個很好看的小孩。
“這是小衍七歲的時候,來家里照的第一張照片,當時他在玩模型,還不愿意讓我同事照呢。”司惠茹笑著說。
又翻過一頁,跟程彌說:“這是八歲的時候。”
長高了一些。
“這也是八歲。”
程彌看得出來司惠茹重視司庭衍成長,那個年代相機還沒盛行,很少人有,而司惠茹每年都會給司庭衍偷留下那么幾張照片。
司庭衍在她的記錄下不斷成長,從一個小孩,到現在的少年。
即使有著嚴重心臟病,但也平安長大了。
翻著翻著,司惠茹惋惜道:“他來家里的時候五歲多,我去孤兒院接他,院長給他拍了張照片,可惜那張照片弄丟了。”
程彌還從沒跟司惠茹聊起過這個話題。
她問:“阿姨,你怎么把司庭衍領養到家里的?”
她問起這個,司惠茹像陷入久遠回憶,說:“小衍一直過得很苦,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是在人販子手里。”
這些程彌沒聽司惠茹講過,但從厲執禹那里聽過。
她問:“是你把他從人販子手里救出來?”
司惠茹說是,她想起什么,臉色有點落寞:“我當年因為一點事……被我父母從家里趕出來。”
程彌第六感司惠茹這句話里說的因為一點事,可能是一件大事,但自覺這個話題不能觸及。
司惠茹自己卻很快從那種落寞情緒里抽離,說:“那天我在縫紉廠上班,想下樓去打杯熱水喝,就在廠子后面的巷子里看到了小衍。”
那時正值縫紉廠員工午休后上樓工作的午后,附近一個人都沒有。
樓房和矮屋中間分隔出一條小巷,裁縫機聲此起彼伏從三樓窗口傳出,嗡嗡遍響在巷道里。
司惠茹在那里撞見了司庭衍。
那時候司庭衍五歲,雙手被一條粗繩拴在一根排水管上,白皙臉上有通紅巴掌印,唇角殷紅。
他旁邊是個男廁所,里面有水聲,還有男人在噓著小曲兒。
當時司惠茹第一眼就看出這小孩是被拐賣了。
“小衍那時候也看到我了,”司惠茹跟程彌說,“但他就只看著我,沒哭沒鬧,也沒求我去救他。”
“我當時挺緊張的,很緊張,因為廁所里那男人快出來了,我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救他。”
可幾番天人交戰后,司惠茹跑過去解開繩子,帶走了司庭衍。
司惠茹帶著司庭衍躲在了附近一棟老樓的樓梯底下。
男人從廁所出來后叫罵聲憤怒,踢踹聲不絕于耳。
司惠茹把司庭衍緊緊抱在懷里,自己不斷瑟瑟發抖。
“我在里面躲了很久不敢出去,后來才發現他還發著高燒,整個身體都是燙的,出去后就把他帶回家了。”
回家后她問司庭衍他的父母是誰,她送他回家,他不說,一聲不吭。
那時候司惠茹不過一個縫紉女工,連養活自己都勉強,更不用說再養一個孩子。
她沒能力拖著一個拖油瓶過日子,萬般糾結后把司庭衍送去了孤兒院,進孤兒院手續復雜,折騰一段時間后才順利把司庭衍送進去。
但司惠茹心軟,幾乎每天都會過去看他。
“小衍性格孤僻,跟任何人都生分,平時在孤兒院里也只坐在角落里一聲不吭。”
孤兒院里經常有人前來領養孩子,很多孩子為了討大人歡心,會開朗可愛地討好大人。
但司庭衍沒有,他從來不去討好前來領養的“好人”。
司庭衍長得好看,皮相喜人,不少家長見他長得好看,來一個領養的人他便受矚目一次。
但全因他有心臟病而露出惋惜的表情,轉頭接走了別的小孩。
司惠茹孤身一人過日子,每次帶著一堆玩具吃食來看他,看到這副場景心里便酸疼一陣,最后還是把司庭衍帶回了自己身邊。
司惠茹有點傷感:“小衍一直挺乖的,被我接回來后也從沒怪過家里條件不好。”
她說著眼眶漸漸泛紅,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不舍:“現在小衍馬上要回去了,要去過更好的生活,我卻有點……舍不得。”
聽到這里,程彌心里咯噔一聲。
她看著司惠茹:“什么,他去那邊做完手術,不就能回來?”
司惠茹垂下眼眸:“小衍的戶口,幾個月前就遷回他父親那邊了。”
程彌一愣。
司惠茹看回了相冊上,心痛難忍:“是我背著他偷偷跟他父親那邊辦理了戶口遷移。”
程彌眼睫輕顫一下:“為什么?”
司惠茹不舍,可卻是平靜的,也沒后悔:“為了小衍生活得更好,他的身體,學業,都應該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