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呢,張秀紅她出壩子大隊了。
她眉毛是往上飛的,嘴角是往下捺的,也看不出來她究竟是個什么意思,只曉得氣勢很足。
張秀紅一馬當先,落后她半步的是推著自行車的小韓同志。小韓算是遭了難了,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一條三角巾,把她自己的口鼻捂住了。
在她們旁邊,居然跟著壩子大隊的大隊長和婦聯主任,兩個人都捏著鼻子跟張秀紅講話,不曉得在造作什么。
劉老太拎著小籃子,伸著頭看啊看。
旁邊的熟人就跟她講:“你還看什么看,那不就是你兒媳婦嗎?”
是啊,威風八面的正是張秀紅呢。
劉老太邁著老腿顛顛地過去了,一張口就是心花怒放的一嗓子:“紅子啊——”
劉老太的聲音戛然而止了,她用袖子掩面,露出一對老眼轱轆轱轆驚疑不定地亂轉。
“……你們這里,怎這么臭呢?”
“這位老同志是?”
小韓藏在三角巾后頭的嘴巴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
張秀紅瞅了一眼。
“是我老婆婆。”
正說著呢,后頭傳來嗚嗚啦啦的聲音。
“張秀紅同志,我們把陶老五綁過來了,綁過來了!”
小風由后向前那么一吹……好家伙,其他人倒是能勉強站立,小韓這個城里姑娘卻差點被送走。
劉老太總算曉得是怎么回事了,她指著就罵:“陶老五,你這個作怪的!你臭成這樣不洗澡去。你跑到這里是不是存心害人的,想把我們熏死惡心死!”
陶老五剛從糞坑爬出來,整個人小命已經去了半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壩子大隊的郭大隊長勸劉老太冷靜:“陶老五做了錯事,是我讓鄉親們把他綁過來的,必須送到張秀紅同志的手中。”
張秀紅嫌棄地避了避,憑著大無畏的精神挺在這里主持正義。
“我進不是公安同志,退不是你們隊里婦聯的,郭大隊長,你把這么個腌臜貨交給我做什么?”
“那……”郭大隊長面露為難。
劉老太一眼就看破這只千年老狐貍在玩什么聊齋了,她咧嘴道:“郭大隊長,你們隊里的事你們自己弄,就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該找到我兒媳婦頭上,就沒那個道理,別欺負她一個女人臉皮子薄。”
一個女人?
臉皮子薄?
說的誰啊,劉老太這是在說什么蘇聯笑話?
劉老太之前和張秀紅鬧得,十里八鄉都當笑話看的。因為老陶家的破事,壩子大隊看的笑話更多一些。
此時劉老太義正辭、真情實感搞了一出,別說是郭大隊長,就是張秀紅本人都有點懵了。
她斜著眼睛抽著嘴角看劉老太,一時都忽略了從陶老五身上散發的難聞惡臭。
“劉老太,你想岔了。”郭大隊長笑道,“我看張秀紅同志是個正直的人,才想把犯了事的陶老五交給她,讓她帶走。左右張秀紅同志自己也愛管閑事。”
“我不聽我不聽!”劉老太一屁股朝地上一坐,籃子往旁邊一丟,兩條老腿開始齊蹬,“郭大隊長,你不要逼我兒媳婦。我家紅子,她苦喲——”
郭大隊長:“……”
小韓驚呆了,悄悄地靠近張秀紅:“張姐,你這個婆婆……我終于懂你為什么不怕極品了。”
說著,她對張秀紅翹起來大拇指。
張秀紅含蓄地擺了擺手,對郭大隊長說:“關于陶老五欺辱婦女這件事,我是必須要上報上去的,畢竟人家婦女的丈夫還在我們家具廠勤勤懇懇干著呢。”
“郭大隊長,我曉得你是無辜的,”張秀紅嘆氣,“越是這樣,我越要把陶老五這種罪人揪出來,還鄉親們一個清靜,省的他以后還給郭大隊長你添堵、給壩子大隊抹黑。”
郭大隊長強顏歡笑:“行,要麻煩你費心了,我們壩子大隊肯定會看好陶老五的。”
都怪陶老五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晦氣!
郭大隊長憤憤地瞪向陶老五,立刻被他那滿身穢物的惡臭模樣辣到了眼睛。
“……嘔。”郭大隊長猛一偏頭。
這個張秀紅,真是當代奇女子,她怎么就能一扁擔把陶老五挑到茅坑里呢,陶老好生廢物啊。
郭大隊長都松口了,張秀紅趕緊地招呼小韓離開。
小韓迫不及待地騎到自行車上,天可憐見,她終于要離開這破地方了。
劉老太看到了,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利落極了,屁股上的灰都不撣,拎起來小籃子追著張秀紅的自行車跑。
“紅子,紅子啊,媽給你們摘了菜,你們帶到縣里吃去啊。”
自行車“吱呀”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