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已經過去,仿佛一夜間,風里開始透著涼意。
樹林里眾人迅速地布下機關后,金折桂惦記金蟾宮,便跟玉無二、玉無痕兩人告辭:“我們們還有些私事要做,要急趕著去樓家村。”瞥了眼蒙戰,心想帶著蒙戰去也好,雖說不大可能,但萬一曾公子痊愈了,還要靠蒙戰降服曾公子。
玉無痕是知道瞽目老人、金折桂這次能跟他們成為一路人,是為了樓家村的事,于是道:“兩位是要給樓家村送信叫他們安心嗎?不如我叫個腿腳利索的小子去。”
“不必了,我們們留了人質在樓家村,要帶了其他人去,村民們已經草木皆兵,難免會以為我們們要去搶人。如此又平添了禍事,傷了村民還是傷了玉家軍都不好。”金折桂又沖眾人拱拱手,“我們們有蒙戰保護,不會有事。諸位也請快快撤回原來的藏身之處吧。”
“告辭。”蒙戰搶著說,他比誰都急著要離開這里,這里有兩百多人不喜歡他,傻子才愿意留下!
“后會有期!我們們的人多,未必個個都認識老前輩,還請老前輩留下一句話,日后若有人拿著那句話找來,刀山火海,我們們的人也會替兩位前輩辦了。”玉無二攙扶著瞽目老人。
瞽目老人想了想,問金折桂:“丫頭,留下什么話好?”
金折桂略一思量,就道:“花氣薰人欲破禪。”里頭藏著玉家破八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姓,這句最好。
“花氣薰人欲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花小前輩是說自己雖年老,卻……老樹逢春?”蒙戰眼角抽了又抽,忽地想,莫非曾公子猜錯了,這位當真不是金家千金?
金折桂其實只知道“花氣薰人欲破禪”一句,并不知道整首詩。此時聽蒙戰脫口帶出下頭一句,又想莫非自己的心理年齡當真已經過了中年?也不會呀,兩輩子加起來才三十五!
瞽目老人心里也跟蒙戰一般想法,感慨道:“原來蒙小哥兒也是飽讀詩書。”
蒙戰咕噥道:“跟公子學的。”
玉無二、玉無痕二人也被蒙戰那句“老樹逢春”逗笑了。
瞽目老人道:“就用這句吧,倘若日后有人用這句話來找我們們,我們們定也會鼎力相助。”說罷,便不再停留,將手搭在蒙戰肩膀,三人沿著樹林,向樓家村去。
“哎,小前輩就這么走了?認干兒子的事呢?”幾個后知后覺的玉家家兵慌忙去問玉無二。
玉無二道:“來日方長,急個什么,快些撤吧。也不知道梁壯士他們怎樣了。”
提起梁松他們,眾人臉色又凝重起來。
樹林外,兩里多地的南城門外,雖秋老虎過了,但一路在白花花的日頭下走,更兼要窘迫地提著褲子,二十二人身上冒出了一層油汗。
梁松、武護院、龐護院跟在梁松身后,低聲問:“我們們要如何接近耿成儒?”
梁松道:“假裝是英王的人。”
“萬一咱們露陷了,公子怎么辦?”武護院趕緊問。
梁松搖了搖頭,“顧不得了,我的意思是,讓公子死了在西北起事的心思吧。西北那邊原就不穩妥,關外異族虎視眈眈,再起亂子,萬一叫異族人趁虛而入,進了中原,他們的手段比寧王還要狠絕。到時候萬民遭殃,咱們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兩位兄弟,你們速速設法回西北去,到了西北,叫人按兵不動,好生看守住西北,別叫關外的異族趁亂進關。”
武護院道:“梁大哥叫我們們走?梁大哥去見耿成儒,又要對他投蜘蛛,只怕兇多吉少。我們們……”
梁松鄭重地看向兩人,攬著兩人肩膀,“公子下落不明,只怕留在西北的兄弟們會做傻事。你們快去支會他們一聲,皇上畢竟是公子祖父,太子又過世那么多久了,等皇上看見公子護關有功,又聽說公子體弱,未必不會將公子召回京城。”
武護院、龐護院聽梁松說的在理,況且他們這些時日奔波不停,早厭倦了這種不知還有沒有明日的日子,于是紛紛叮囑梁松此去千萬小心,便跟梁松并玉家家兵告辭。
家兵們雖不知道梁松三人在嘀咕什么,但既然梁松依舊要去樂水縣城,他們就也不多問。
武護院、龐護院走后,梁松一群三十人又繼續向縣城去。
因昨晚農舍外發生的事,此時南城門的護衛要比昔日森嚴許多,只見十幾個官兵握著大刀在城門外來回走動。
守城的官兵看七個官兵趕著二十幾人來,旁邊還跟著三個,就問:“你們是誰手下的弟兄?”看二十幾人窘迫地拉著褲子,就有意嘻嘻哈哈地過去扯腰帶,腰帶撐直,被綁住的人想伸手拉住褲子也不能,未免出丑,越發要夾緊腿。
守城官兵看著有趣,又用刀背在一人身上捅去,“不許扯褲子,都站直了。快站直了。”
玉家家兵們臉上青筋跳起,稍稍站直,褲子就滑下來,趕緊又夾緊腿。
官兵們笑個不停,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等他們笑夠了,才說:“我們們是袁大將軍的人,這幾個人膽小如鼠,叫他們去當兵跟要了他們命似的,追了半座山,總算叫我們們抓住他們了。”說著話,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請幾位替我們們通傳一下,叫我們們先吃了飯,再洗一洗傷口。”
“既然是袁將軍的人,就趕緊去瓜州,別賴在樂水。”守城官兵一聽是袁將軍的人,就變了臉色,連飯都不肯給。
“哎,兄弟——”玉家家兵伸手要搭守城官兵肩膀。
“快走快走。”官兵嫌棄道,忽地來了個小頭目,那小頭目過來便怒道:“嘻嘻哈哈笑什么,北城門、西城門外昨晚上有人來搗亂,東城門外人也不少,就差咱們南城門了!這來的是什么人?”
守城官兵不敢再嬉笑,湊到小頭目耳邊說:“是袁將軍的人,想在咱們這療傷吃飯。”
“軍糧都是上頭領下來的,袁將軍領的糧食可比耿將軍多。將人留下,其他的攆走。”小頭目發話道。
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們一懵,先想北城門、西城門的兄弟不知道死傷多少,隨后又想,都是寧王的官兵,怎地姓耿的領著的人跟姓袁的領著的兵仿佛是勢同水火?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守城官兵已經開始搶人,被腰帶系著的二十幾人并梁松就這么被強拉進城門內。
“你們蠻不講理!看以后你們怎么跟袁將軍交代!”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氣惱道。
“呸!袁將軍宰相肚里能撐船,他能記著這點小事?”小頭目陰陽怪氣地說,不怪他們不待見袁將軍,一是袁將軍也看不起他們,二是袁將軍被驚雷嚇得魂飛魄散,大意丟了瓜州。原本該叫耿將軍領著他們去瓜州建功立業,誰知寧王爺竟然出人意料地又用了袁將軍那喪家之犬。
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們罵罵咧咧,卻不敢硬來。
被綁著的家兵有兩個因為推搡,褲子掉了下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寧王官兵們捧腹大笑,又一臉壞笑地去猜家兵們的褲子。
忽地小頭目看見梁松佩劍,又看他衣裳上血跡斑斑,便警惕地問:“你是……”
梁松瞧見樂水縣城里還有人走動,但走動的人里并沒有男丁,心想男丁定是被耿成儒全抓去充軍了,這城里有人走動,就是玉破禪昨晚上沒“自行發揮”?拱手對小頭目道:“請這位差爺替我們們跟耿將軍通傳,就說,滁州來人了。”
小頭目瞅向梁松,一雙細小的魚泡尿微微斜著,“就這一句。”
“就這一句。”梁松不卑不亢地看小頭目。